周旋

    时妩在华润生的指示下上了一辆黑色汽车的副驾。华润生则坐在后排，方便控制余三小姐。

    凌川到港口差不多近两个小时。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度秒如年。

    时妩和余三自不必说，生命受到威胁，岂有不担心害怕的。

    华润生则是担心事情进行得不顺利。

    因为时间有点紧迫，万一赶不上轮船，还需要另作他计。一旦被督军府里的那位知道，那么他的计划很可能会失败，还会搭上性命。

    毕竟华润生为了这次行动做了许多准备，不会甘心失败，也失败不起。

    他为了购得手里这把枪，辗转多次。先是去黑市求购，无奈不得后，他便只好又托人从一个军官手里购得了这把二手枪，统共花了一百八十块。

    有了枪一切就好办多了。

    华润生提前半个月就调查到时妩要在平安街举办画展。那是凌川市一个极热闹的所在。

    人多眼杂的地方最适合行动。

    华润生知道时妩是个讲义气的，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肯叫朋友受伤，这个余小姐的出现倒也不算是打乱了他的计划，相反还助了他一把。

    他打算先把时妩骗上船，再叫人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处理了余小姐，带回凌川，伪装成意外事件。省得她跑回去通风报信。

    可到了港口，时妩坚持要求华润生先放了余小姐，自己才肯跟他上去。

    华润生同意了，使眼神给司机，司机心领神会。

    下车后，时妩借机和余三小姐告别，将自己的手包递给她，嘱咐说：“港口离凌川远，路上需要用钱，这个你拿着。”

    余三接过包，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便懂了时妩的意思。

    “你路上也要用钱，还是你拿着。”

    “不，润生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我们路上不会缺钱用。反倒是你，一定要平安回到凌川，叫家里人放心才行。”时妩看了一眼华润生，“你说呢，润生。”

    华润生听她这么叫他，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道：“是了。时妩跟了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时妩又对着余三点了点头，示意她拿着包快走。

    余三只好流着眼泪说：“时妩，你保重。”

    “快走吧，我看着你走。”

    现在不是婆婆mama的时候。余三握了握时妩的手，转身，快步走离港口，然后小跑起来。

    时妩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手包，她在里面摸到了一把手枪，那是给她防身用的。她忽然心生勇气——必须要好好赢得战斗，才能救时妩出狼口。

    时妩的预测是对的。

    暗巷里，两个眼神凶恶的男人忽然出现，脸上布满地狱的影子，从对面的巷口向着她逼近、蔓延。

    余三眼神一凛，丝毫没有犹豫，拿出手枪拉动套筒，对面两个男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她准确击中了腹部。

    他们捂着肚子倒下了。

    余三过了这一关，还有下一关。她焦灼地四处找寻着附近可以打电话的地方。

    好在她运气不差，在连穿过两条巷子之后一眼瞟到了一家咖啡厅的牌匾。

    这真是直见性命的时刻。

    余三冲进去，把那套上流社会的淑女的礼仪和典范完全抛到了脑后。

    余三直奔那装着电话的柜台，两脚还未立定，手指已经仓皇拿起话筒，先拨号连通沈公馆。

    “喂，是邱姨吗…我是余贞…快、快联系沈少…时妩有危险！在西凌港口…被一个叫华润生的疯子挟持，说要去日本！嗯……嗯！这会子船已经开了，你们动作快一点！”

    挂了电话，余三深吁一口气。腿脚逐渐有了些知觉——已经酸软得很厉害了。

    “小…小姐……”一个胆子大的侍者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么？”

    余三压根就听不见有人和她说话，喘了两口气，又再次拿起话筒，想打给当地警署。

    然而她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道号码。

    罢了。打了也没有用。

    她脱了力似的放下话筒，休息了近十五分钟，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里时妩目送余三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跟着华润生上了轮船，进入他安排好的头等舱。

    因为华润生有枪，为免波及无辜，时妩不得不暂时选择沉默。目前她能做的就是要想办法先拖住华润生，让他相信她是真的愿意跟他走的，才好叫他放下警惕。

    轮船已经呜鸣着驶离港口。

    岸上站着一群穿着白色水手服的年轻水手，他们的手里都举着水手帽，站成一排，朝着轮船挥舞着。

    时妩站在舷窗前，觉得整个太平洋上，她一定是心情最忧焦的一个。

    只能默默祈祷着余三平安，祈祷着沈聿接到消息来救自己。

    “时姐。”

    华润生把手上的行李放下，从皮箱里翻出几件女士穿的洋装和一个皮夹子来，说：“咱们先乘船到横滨，路上大概要两天时间。这夹子里是咱们的入境证。这是我给你带的几件衣裳，你先穿着，等到了横滨，咱们安顿下来，我再带你去添置新的物什。”

    “润生。”时妩望着茫茫的海，“你打算到了横滨之后，怎么生活？”

    “我赚到的钱，足够我们安稳生活个十年八载。”华润生走到时妩面前，“你信我，时姐。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生活过得比在凌川差。”

    他伸出手想握住她，被她躲开了，“你的父母和弟弟，他们怎么办？”

    “他们很好。我给他们留下很多钱，你不用担心。”

    时妩眼见他是铁了心，好像一个浪子浪掉了头，忽然是无怨无悔了。她只好在心里另想法子。

    “润生，我肚子饿了。”

    “好。”华润生说，“我叫侍者来给你送食物，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我们去餐厅吃吧。”

    “时姐，这个房间里一切都很齐备，这两天你不要出去好不好？”华润生不同意，他慢慢靠近时妩，伸出胳膊想要抱住她。

    时妩顺势旋转着一躲，立刻作出微笑的样子，道：“润生，你不能整天都把我关在舱里。我很闷，想出去透透气。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海了，能不能让我去甲板上看一看？”

    “时姐，我知道你还想着你那个未婚夫。”华润生可怖一笑，“你知道我有枪吧？你若有想跑的心思，那船上这些人，可就成了我的枪下鬼了。”

    “我答应你不会跑。”时妩连忙安抚他，“这四面都是海，我就是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再说日本也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听说横滨很美，使我心向往之。”

    她顿了顿，微笑说：“只是去甲板上吹吹风，难不成还能把人吹跑了？况且你不是会和我一起去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华润生听闻，想了想，便同意了。

    “时姐，既然你说是心甘情愿跟我走的，那我便放心了。”他说，“我可以带你去餐厅用饭，然后我们去甲板上看海猫。时姐，你现在可以笑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