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与朝对这样的眼神有着天生的警戒,仿佛一眼把自己看个透,实在是不妙。 郭无酒听了那话,嘴上说“哎呀我当然知道。”心里却有点虚。 本来之前答应宴与朝给他找疗伤的法子,可其实他自己这方面也是半桶水,昨天想了半宿也想不出来。 忽然他脑筋一转,道“你们万花不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吗,你帮我看看我这位兄弟呗?”然后招呼宴与朝“宴与朝,快过来。” 宴与朝端着包子走过去,客气道“你好,我叫宴与朝。” “萧观庭。”萧观庭盯着宴与朝出神,目光热切而直白的扫视着宴与朝全身上下。 直到宴与朝被看的浑身都不舒服,思考着要不要也和他打一架算了的时候,听见他温润的声音“你长得真好看,我救了。” “嗯?”宴与朝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啥?”郭无酒反应过来,大声嚷嚷起来“啥啥啥?你说啥?老子也很帅的好不好?你是不是昨晚上没看清楚啊?” 他对萧观庭这样的区别对待产生了非常大的不满。 萧观庭白他一眼“我是看清楚了才说的。” * * * 回客栈后三人闲谈起来,宴与朝才知道外面还有个万花谷,坐落于群山之间,悬崖绝壁环绕,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萧观庭此行也是北地,听得郭无酒兴奋不已,当即要和他结拜为兄弟,二人一同上路,也算有个照应,其实主要是想找个认路的,不然以他这个方向感可能走个十年才能到北地。 意料之中被萧观庭满脸嫌弃的拒绝了,但还是答应了同行的邀请,二人决定两日后出发。 萧观庭不仅会武,也精通岐黄之术,很快看出宴与朝症结所在“你体内流转的内力并非全然是你本身的,对你有利也有害。” “确实,当日我受重伤,是教内长老输给我这股内力。” “若没有这股内力,你将心脉具断,不久于人世,但是……”萧观庭微微皱眉“这股内力极寒,常人难以吸收,需要辅佐药物。” “续脉丹?”宴与朝问道。 “对,只是续脉丹难求,还需服用一年以上……你近日夜晚可有感觉冰寒入体难以入睡?” “目前没有,但是我有续脉丹。”宴与朝想起这几月夜晚睡得还算可以。 “有就好,每月服用两次,这样你只会在临近服药的日子才会感觉不适,这样吧,既然你有药,这两日我替你针灸,至少让你到江南之前不会因体寒受苦,如何?” 如果是以前,宴与朝是不会信任萧观庭的,但现在他得到了许多不为回报的好意,也让他感觉眼前这个清俊的男子,可以尝试着信一信“好。” 晚上郭无酒也厚着脸皮跟来,坐在宴与朝屋内,手上还提着半个烧鸡,边啃边看萧观庭针灸,等宴与朝把上衣脱下,拆开胸口绷带时,郭无酒瞪大了眼“好家伙,这是差点一刀穿心啊,下手这么狠,一定很想你死了。” 萧观庭道“已经穿透整个身体了,能活下来多亏你运气好。”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宴与朝身体上还有很多细密的刀伤,手臂上还有一大块的烧伤痕迹,虽然已经痊愈了,但疤痕隐约可见。 不知道眼前这个相貌惊艳的少年究竟是遭遇了多少。 他默默为宴与朝针灸,也并未多话,但郭无酒却闲不下来,啃完了鸡腿又走到宴与朝跟前坐下,坐在凳子上也不老实,上下摇晃着凳子盯着宴与朝看,半晌,忽然开口“宴与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嗯?”宴与朝本来闭着眼,听到这话顿了顿,睁开眼,以为他在说自己的伤“伤的略重,状态不好。” “不是不是。”郭无酒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蜃船上看见宴与朝时,他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不仅人虚弱,眼里那种无畏无惧莽撞的光好像也没有了,变得有些阴郁。 “你像变了个人似的,在蜃船时我看你是个少年郎,怎么现在变得阴沉沉的。” 宴与朝愣了愣“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宴与朝从前在苗疆,是有几分轻狂的。 他是宴家那十个死士中学得最快,天赋最高的一个,他曾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世界就那么些人,都是些不开窍的木头。 直到看见宴同暮,才知道除了他这样学得快的,还有一种天生的武学奇才。 他以得到宴与朝这个名字为目标,并且自信的认为这就是属于自己的名字,但当他真的动手杀掉昔日同窗时,还是会有一点不适。 但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因为这些人也把他视作对手,他们之间本就是对立的,他若不赢,则会死。 他以为自己能站在宴同暮身边,最后发现自己不过就是宴家一条用之即弃的狗罢了,可能那点轻狂,也在被宴同暮亲手废掉武功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也好,行走江湖光靠莽撞可是不够的。”出乎意料的,郭无酒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吧。”一旁的萧观庭冷冷道“只有你最莽撞了。” “放屁,老子那是看起来随意!其实可细了,你懂个屁?!”郭无酒拍案而起,一脸不服。 “细?”花哥睨了眼郭无酒,嗤笑出声。 郭无酒反应过来,老流氓遇到个更流氓的“你几个意思?要不试试?” “不了。”萧观庭翻了个白眼“晕针。” “你放屁,你主修的离经易道怎么可能晕针!” 萧观庭不再理他,专心为宴与朝针灸。 “你们去北地,都是为了神兵?”三人静默了会,宴与朝率先开口。 “我是啊,他不知道,他不肯说。”郭无酒摊摊手“去完北地我来江南找你呗,正好我也看看藏剑山庄,看看这两家有啥不同。” “你从这到北地少说也要三月,再来江南,再见都是明年了,我也未必还留在江南。”宴与朝道“要来就来明教找我吧。” “这地方我才不来了。”郭无酒撇撇嘴“全是风沙,我也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你干脆跟我们去北地呗,一路上还有个伴儿,萧观庭还能帮你疗伤,多好?”郭无酒企图再次拉着宴与朝一起上路。 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和美人聊天,清辉算一个,宴与朝也算一个。 萧观庭嘛……太双标了,长得虽然好看,但也不算。 郭无酒双标的想着。 “不了,你们去吧,路上小心,我这有一份地图,你们可以看看,誊一份,免得路上走错了。”宴与朝想到还在明教的陆迢,想到完成任务便可以加入明教,一直以来寻的归处唾手可得,那这江湖广阔,不去也罢。 “好。”萧观庭忽然出声“多谢。” 他一直碍于面子没说的是,他从青岩出发,一路走反了,快到大漠了才后知后觉…… “什么地图,给我看看。”郭无酒来了劲。 拿了地图郭无酒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举起来对着烛火,上看下看,满脸迷惑。 宴与朝忍无可忍“你拿反了。” 这两天过得很快,白天三人一同吃饭,讨论各自的武功心法,宴与朝也学到不少。 偶尔萧观庭会与郭无酒切磋,虽然皆是落败,但也渐渐在郭无酒手下多过了几招。 晚上叫上一坛酒,坐在大漠里一同喝酒赏景,宴与朝喝茶,萧观庭酒量不好,每次只浅抿一口,一坛酒多是郭无酒喝完的。 喝得起兴,郭无酒就站起来给二人打一套醉拳,然后犹带感伤道“还是我师父教我的,不知道离开这两年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 萧观庭问他“你是偷跑出来的吗?” “我偷了帮里的武器,怕被没收,就跑出来投靠我师兄。”郭无酒毫不避讳这事。 “那你师父肯定气死了。”萧观庭毫不留情道。 “唉,从小到大我也一直气他。”郭无酒撇撇嘴“现在好了,我跑了,也气不到他了。” “确实。”萧观庭点点头。 宴与朝默不作声,掏出骨笛来默默吹起了引蝶的曲子。 他的记忆全然恢复,也不像之前一样吹得乱七八糟,这样基础的曲调吹起来游刃有余,令三人都舒缓不少。 “我去过苗疆。”萧观庭道“不过那里的人都很神秘,睚眦必报,师父让我们不要招惹他们。” 宴与朝想到宴同暮,道“苗疆人是很记仇,睚眦必报。” “你不也是苗疆来的吗?”郭无酒抱着酒坛,借着月光去看宴与朝那张精致深邃的脸“可你也不像苗疆人,倒是更像西域人一点。” “我就是个明教弟子而已。”宴与朝淡淡道。 一曲完罢,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并肩回了客栈。 萧观庭的医术很是精妙,这两天的针灸,先前还在渗血的伤口也都结了血疤,流转在体内的内力也顺畅了许多,萧观庭让他在愈合前都不要与人争斗,有过大的动作,这样少则一年便可恢复。 临行前还给宴与朝留了些万花的草药,让他路上服用,这样轻功赶路也不会太过伤身。 最后三人在路口分别,郭无酒说若是有缘,还会再见,可宴与朝心中清楚,再见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不知为何,这两个严格意义来说只能是认识几天的人,在宴与朝心中已经被默默划入朋友行列,和管事师兄与陆行溪一样,都是宴与朝弥足珍贵的朋友。 但他们各有志向,终归是要分离的,宴与朝只能送上临别的祝福“一路顺风,祝你们安全到达北地。” “你也是。”萧观庭道。 “不要搞得好像不会再见了一样,走了走了。”郭无酒挠挠头,打破了三人间因离别而有些微妙的感伤“以后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你们日日听我郭无酒的大名,那不就和我从未离开一样,到时候随便一打听,都知道我在哪!” 宴与朝笑道“希望如此。” 萧观庭嗤笑出声,却也道“希望如此。” 简短告别后三人都上了路,宴与朝又是孤身一人,不过这次比之前要快上很多,用轻功赶路比之前要快上几倍,一路走走停停三月内也能到达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