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的全部小说 - 同人小说 - [剑三]同归人(明毒)在线阅读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宴五,你以后不叫这个了,你叫宴与朝。”

    “宴与朝?”

    ……

    对,宴与朝忽然想起来了,宴与朝这个名字,其实不是他的,属于他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宴与朝这个名字,是他争来的。

    十人死士,宴家血池,只活下来了他一个人。

    他没有名字,第五个选上做死士,就叫宴五。

    宴与朝是宴同暮的双胞胎兄弟,那年算准了宴夫人腹中有双生子,但出生的只有宴同暮一个人,名字一直保留了下来,作为宴同暮身边最强的死士才有资格叫这个名字。

    双生子夭折一个,宴家老爷却十分高兴,他们给宴夫人服下秘制蛊药,让双生子在腹中内斗,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王。

    再然后宴五在搏杀中脱颖而出,站在另外九人尸体之上,杀得满身是血,成为下一个宴与朝。

    做死士怎么够?

    十几年间宴家偷建血池,炼尸人,他是唯一活着出来的人,若是抓起来做尸人,宴家在五仙教就不是无名之辈。

    不,我不想做没有意识的尸人,那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宴与朝骤然惊醒,身边一片黑暗。

    痛,随着意识的清醒,全身上下都是痛的。

    胸口,四肢,脑袋,痛到他耳鸣。

    这里是……崖下?

    宴与朝迟缓地抬头,大漠一轮满月悬在天边,他费力地借着月光,发现自己正挂在一棵树上,他的四肢都是剧痛的,一条腿甚至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扭曲歪斜地挂在树上。

    宴与朝努力回想,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他们丢了下来。

    太痛了,四肢百骸就像被人打碎了又重组起来一样,胸前甚至还有一道近乎要把他对穿的伤口。

    宴与朝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挂在树上,一动也不能动,躺着等伤好再爬上去是不可能的,好像只能在这等死了。

    宴家血池都没有死,倒死在明教崖边的一棵树上,宴与朝觉得有点好笑,抬头看着大漠这轮月,那么明亮皎洁,可自己却再也看不见了,宴与朝心有不甘。

    明明已经到明教了,明明已经变强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他朦胧间好像看到远处的三生树,陆迢在树下弹着胡琴,但是那首小调他听了一半就晕过去了……

    好可惜啊,没有听完。

    他想,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陆迢再弹一遍。

    要是能重来,他才不和陆成切磋,他在陆成以龙门客栈的事威胁时就该把他杀了。

    真的好可惜啊。

    “陆行溪,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宴与朝已经死了,你还要纠缠多少遍?”

    “我不信,你把宴师弟交出来!”

    “尸体就在崖下,你若不信自己跳下去找好了。”

    “你!这是陆迢师兄带回来的人,是他很重要的人,你怎么敢?”

    很重要的人……

    宴与朝的意识不清,就在快要闭眼时,忽然听见悬崖上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他费力的想抬头看,但自己落的实在太深,根本一点看不清上面的情况,抬头也只能看到被月光照亮的一角崖壁,再往上却什么也没有。

    “我为什么不敢?一个外门弟子而已,来历又不明。”陆成笑道“陆迢师兄那里我自然会解释,倒是你,就快进入闭关了吧,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吧师弟,为这等无名小卒cao心,不要浪费了你这一副天生的琉璃体。”

    而后二人再没有声音,过了半晌崖上传来陆行溪的啜泣声,越来越响,到后面是放声大哭,边哭边嚎啕“宴师弟,宴师弟,你如果听得到就回我一句!”

    宴与朝听得真切,他很想大喊求救,但是脑袋昏沉,喉咙沙哑,已是没有半分力气。

    真的要这么惨烈吗,明明求生的希望就在一线之间,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宴与朝不想放弃,他努力支起身子,用力摇晃身下的树,树叶摩擦崖壁发出声响,微小的可怜。

    他想呼救,张口仅仅只是叫了一声,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呼出一声气音,喉口一热,一口血吐在身上。

    宴与朝的手指死死地抠在崖壁上,想要往上攀爬,却完全用不上力,抠到十指渗血,在崖壁上留下一道道无力的血痕抓痕,不知是恐惧还是着急,他的眼里慢慢渗上血色,血和泪混在眼眶,滚落下面颊。

    他不甘心,他不想就这样死去。宴与朝流下不甘的血泪,呜咽出声。

    他听着上面陆行溪的哭泣,努力的抠着崖壁晃动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呕出,却只能微弱无助地喊“啊……啊……啊……”

    只可惜实在是太微弱了,而且极耗体力,不一会儿他已精疲力尽。

    他死死瞪着天上的满月,嘴里一股腥甜,气血翻涌上来,他不甘地看着天空,血泪已然模糊了双眼,把眼前的皎月染得血红。

    最后宴与朝不断地呕血咳嗽,直至昏迷过去……

    冷,冷的浑身僵硬。

    宴与朝能感觉到生命流逝,过往在苗疆的经历犹如走马灯,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但他都看的不真切、不清晰、不熟悉。

    “今日我废他武功,逐出宴家,从今往后他和宴家再无瓜葛。”

    “他怎么能走?他不能走!”

    “抓住他、抓住他!”

    宴与朝痛苦极了,这些是他脑海里没有过的记忆,如今一股脑塞进他的脑子,让他觉得又混乱又难受。

    再次睁开眼睛,却是陌生的地方。

    引入眼帘的是白帐,有深色的骨架撑开头顶的白帐,垂落下来。越过床顶半透的纱,宴与朝发现自己身处圆顶的帐篷里,顶上绘着许多纷繁美丽的异域图纹,他记得这是生活在遥远绿洲的游牧商人居住的大帐篷。

    没死,居然没死!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宴与朝深深吸了一口这来自关口的空气,他想起身,一动却牵动全身,剧痛袭来,他根本没有起身的力气。

    还好,还能感觉到痛。

    宴与朝甚至有点庆幸。

    他艰难地转动脑袋扫视了一圈,帐篷不算大,门帘没关和窗都没关,阳光透进来,很有生机勃勃的样子。

    崖下真的太黑太黑了。

    宴与朝想出声,但也很艰难,他的喉口像是干涸了许久的荒漠,只要一张口,都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干燥。

    又痛又痒。

    宴与朝浑身都难受,但他却因为还活着而充满喜悦。

    没过多久,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居然是帕夏,一进去就和宴与朝到处探寻的视线对上了,她惊喜的跑出去大喊“阿爹!阿爹!他醒了!”

    宴与朝还在疑惑,便进来那个熟悉的大胡子男人“你终于醒了!”

    宴与朝张了张口,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用气音艰难撕扯道“……水。”

    大胡子这才恍然大悟,从腰间解下水囊,倒了一杯水,倾到宴与朝干裂的唇边。

    宴与朝犹如久旱逢甘露,贪婪地咽下唇边那清冽甘甜的清水,干到快要裂开的喉咙也得到了滋润,一杯水很快见底,他终于能发出声音“谢谢。”

    “客气什么,该谢谢你师兄才是。”大胡子憨厚一笑。

    “是……我师兄他们救了我吗?”宴与朝艰难开口问道。

    没想到陆行溪他们居然没有放弃自己,宴与朝心里漫上一丝感动。

    “是啊,你那个个子不高的师兄……”大胡子朝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陆行溪的身高“哭得可难过啦。”

    “可能是我伤得太严重了,吓到了他。”宴与朝有些落寞道。

    “你的右腿断了,肋骨断了两根,锁骨还有一记很深的刀伤,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你今天再不醒,夜里发起烧来,神仙都难救。”大胡子啧啧称奇“锁骨那刀伤,再往下偏一寸,都救不回来。”

    “你师兄说你得罪了人,也回不去明教,剩下这些日子你就在我这里养伤吧,伤养好了就离开这里吧,年轻人,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保住命最重要。”

    “嗯……”宴与朝心中有些酸涩,难道只有离开这一条路吗?

    “你能吃得下东西吗?算了,吃不下也得吃,你昏迷了三天,再不吃你扛不住。”大胡子朝外面大喊“帕夏,拿马奶和馕饼来,再切点羊rou。”

    “好!”外面很快有女声回应道。

    不一会儿,帕夏便端着盘子进来了,她多看了宴与朝几眼,欲言又止,还是出去了。

    大胡子拿起一个饼“我喂你吃,你别嫌弃。”说着把饼撕成几份,泡进奶里,递给宴与朝吃。

    宴与朝不嫌弃,大胡子递过来便吃,他这个身体情况坐起来自己吃基本上不太可能,手都抬不起来。

    大胡子边喂边道“本来我都不想管你们明教的事,但你师兄一说是你,上次和陆迢一起在蜃船救帕夏的那个人,我马上就来了!陆迢的事情能帮还是要帮的嘛!”

    宴与朝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饼问道“陆迢好像帮了你们很多?”

    “是的。”大胡子从羊腿上撕下来一块rou,直接塞进宴与朝嘴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或许是怕两个大男人没话说,但又在给宴与朝喂饭显得尴尬,大胡子主动说起了这个故事。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一直被马匪sao扰,每个月都来几次,来了就抢钱,抢骆驼,抢女人,简直不是人……”大胡子恨恨道“每次委托你们明教弟子来,都是来这里看守几天就回去交差了,见到马匪也就吓唬吓唬,所以次次他们都还敢来。”

    “后来陆迢来了,他二话没说一个人去了马匪营地,据说是杀了不少马匪,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还把我们的骆驼和金钱都带了回来……”说到这里,大胡子眼中充满敬意“他太强了,简直像神一样!”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陆迢一个人,浑身是血,绿色的眸子在夜晚杀意未消,带着骆驼群和他们的财物回了遥远绿洲。

    “他确实很强。”随着食物下肚,宴与朝感觉体力渐渐恢复了一些,也有精神与大胡子搭话“确实像是他会做的事。”

    “我们给他金银他都不要,只说了一句这是任务而已就走了。”大胡子眼睛里亮亮的,闪烁着崇拜的光“可是别的明教弟子接到这样的任务都是敷衍了事,他却不这样,简直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片绿洲的人都知道他!都崇拜他!”

    宴与朝听着大胡子的话,目光却浅浅地飘在远处描在帐篷里的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胡子却开了话匣子,又夸道“他个子高,才19岁都快和我一般高了,往后可能会更高!”

    “嗯……”

    “他长得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我们这最帅的小伙子了!”大胡子还在兴致勃勃的夸着。

    提起陆迢,不知怎的,他有些难过。

    大概是想他,也可能是委屈,一时交杂在一起,宴与朝闷闷地嚼着羊rou。

    大胡子似乎是看出宴与朝的失落,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你是外门弟子吧。”

    宴与朝想起汉古丽的事,也许是大胡子也注意到了“是的。”

    “汉古丽……死的时候,身上的刀伤和你一样多……”大胡子喃喃道,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一直在帐篷门口的帕夏忍不住嚷嚷道“明教的人都是这样吗?外门的弟子就不算明教弟子了?汉古丽就是这样死的!”

    大胡子正色道“帕夏,不许胡说,叫你去喂骆驼还不快点去?”

    帕夏在帐篷门口气得跺脚,愤愤离开了。

    “汉古丽,应该遭遇了和我一样的事,他们内门弟子,会把外门弟子当做陪练的人,如果在战斗中失去意识就会被扔到悬崖下面。”

    “是了,是了……”大胡子眼眶一红“我和帕夏去圣墓山,找了三天三夜,在悬崖下找到了我的汉古丽……我的汉古丽……”

    “陆成。”宴与朝说出了他的名字“汉古丽的死可能也是因为他。”

    宴与朝在明教大多见得都是比较和气的师兄弟们,极少有这样的人,阴狠毒辣又虚伪。

    “好、好,记下了。”大胡子颤抖着撕下一块羊rou。

    宴与朝一口把大胡子手里最后一块羊rou吃完,狠狠地咀嚼“我会报仇的,替我自己。”

    我才不会和丧家之犬一样被陆成赶出明教。宴与朝恨恨地想着。

    我还要等陆迢回来。

    “好,我会帮助你的。”大胡子把油随意擦在身上,站了起来“你这伤没个半年是好不全的,你先待在我这,晚一点你的师兄他们应该也会来。”说完便走出了帐篷,留宴与朝一个人在里面。

    傍晚时陆行溪和管事师兄都来了,看见宴与朝醒了,陆行溪又惊又喜,扑上去又开始哭“宴师弟,宴师弟!呜呜哇呜……是师兄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呜呜呜呜呜呜呜……”

    管事师兄在旁边拉开他“好了好了,你不要压伤了宴师弟。”而后又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宴与朝此时恢复了不少精力,摇了摇头道“没事了。”又安慰起哭哭啼啼的陆行溪“别哭了师兄,我不好好的吗?”

    陆行溪一边抽噎一边道“我和管事师兄第二天就去崖下看了,呜呜呜……没看到你,还好管事师兄眼尖,看到你的血迹顺着崖壁还在流淌,这才救下了你。”

    宴与朝道“也是我运气好,能有你们二位师兄不抛弃我,救命之恩一定铭记于心。”

    陆行溪摇了摇头“宴师弟,别回去了,你就藏在这吧,等伤好了就走,一刻也别耽误,教里都当你死了,我们也都这样说的。”

    听到陆行溪这样说,宴与朝想起陆成他们的嘴脸,就这样离开他心有不甘。

    “对了,宴师弟,你的刀。”管事师兄从背后取下包裹,丝布展开,露出一双黑色的双刀。

    只见刀身通体黑色,只有刀柄是银色,简洁而流畅的刀身锋利无比,光是看着都有一股逼人的寒意。

    “已经铸好了,我偷偷拿过来的,你日后离开明教闯荡江湖会用得到。”

    看见那双刀,宴与朝的眼睛亮了不少“谢谢师兄!”

    “别客气,你能活下来我和师弟都很开心。”管事师兄道“这个事,是陆成做的不对。”

    听见陆成的名字,宴与朝的笑意一顿,很快收敛起眼底的一丝恨意。

    但也只是不对而已。

    宴与朝平静的想着。

    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龙门擂台也是凭借实力取胜,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内门弟子,有教中长老师父做靠山,就可以随意欺辱自己。

    甚至现在自己算个死人了,他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只有一句他确实做的不对。

    自己这条命真的和蝼蚁一样低贱。

    想到这里,宴与朝又是不甘心。陆成的天赋远不如自己,若不是那些奇怪的记忆涌上来,他完全可以从他们八个人手中全身而退。

    记忆……这些记忆。

    是真的属于自己的吗?那些记忆。

    仅凭几个零碎的片段,宴与朝还是想不起关于之前在苗疆的所有事,细想还会有点头疼,只能先搁置一旁。

    见宴与朝神色渐渐落寞,管事师兄叹了口气,也知宴与朝受了委屈,只能宽慰几句“我听陆行溪说他是发现你偷学武功所以拿来作把柄,也怪我没有和你说,这个事不要紧的,没有必要受他们的威胁去做陪练的人。”

    宴与朝只好勉强点了点头,知道陆成没有到处去说其中真相,倒也松了口气“多谢师兄,我知道了。”

    三人闲聊了几句后怕暴露太多,叫宴与朝好生修养,短期内不要靠近教内后便离去了。

    宴与朝望着头顶白帐,心中皆是不甘。

    之后的一个月,宴与朝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好在大胡子把他照料得很好,他也年轻,恢复力好,仅一个月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能活动后宴与朝迫不及待想去试试新刀,特地找了处无人的地方,却没练两下,右腿的骨头隐隐裂痛,看来是很难练刀。

    便托了陆行溪和管事师兄,给自己找一些固本培元的秘籍,他实在不想躺在床上荒废度日,

    管事师兄听了都说“你真是一刻都不愿停下啊!”

    宴与朝一双桃花眼亮得出奇,十分倔强“若是停下就会变弱,变弱就会被人欺辱,我不想再受这样的苦了。”

    管事师兄听了沉默了一会,倒还真给宴与朝找了几本教中秘籍来。

    不过都是些淘汰的古籍,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