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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迪/荧凯】因提瓦特与小灯草

    1

    旅者的足迹遍布蒙德。

    荧还记得和那位骑兵队长的第一次见面,只因为他的眼神变动在那样一个对社交游刃有余的人身上实在有些异于寻常。

    那大概是一个下意识看向别处的动作,然后被眼神主人硬生生掐断了这种惯性。旅者起先并不明白这种异样出于何处,而在后来逐渐蔓延向整个大陆的旅程中,她意外地在某个人身上得到了答案。

    2

    荧像往常一样和派蒙回到了蒙德城。自从得到了哥哥的下落,她的脚步也不再变得匆忙。这点和她相处的人都能多多少少认识到,因而凯亚在天使的馈赠里被搭话的时候难得真诚地打趣了一句:“好久不见,原来你也知道忙里偷闲。”

    “呃……那是因为……”小型旅伴的眼神游移了一瞬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荧则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与这位骑兵队长曾经有过一段雇佣关系,在她发了疯一样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日子里,出于效率同时把好几个委托都拉在身上的情况大概都被对方收进眼底。换作以前,她是肯定没有来酒馆悠闲喝酒的日子的。

    想起这次回蒙德的初衷,恐怕要辜负派蒙这次的有所保留了。

    荧在这个酒馆的角落坐下来,骑兵队长一边的眉毛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向她这边微微倾身:“要和我聊点旅途经历吗?我洗耳恭听。”

    这是个向倾诉人表达亲近的肢体语言。荧并不后退,旅者望进他裸露在在外的唯一那只眼睛里,那儿的正中央正悬着一颗清亮的十字星。

    抱歉了。她嘀咕了一句。

    凯亚几乎直觉地从荧不避不让,甚至带有压迫感的目光中停滞了身形,在这种奇异的氛围里,旅者清晰而缓慢地开口:“以前我就觉得凯亚的眼睛很特别。”

    在这种剖析般的目光里,凯亚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骑兵队长一度想撇开眼,但理智告诉他这是欲盖弥彰。

    而荧也没有让他一直难堪的意思,尽管看这位一向乐意去欣赏别人窘境的人身上发生这种情况确实有种微妙的趣味。她近乎直白地接上了下一句话:“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到了这种瞳孔,凯亚。”

    “……”

    骑兵队长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一点都不真诚的那种。他把右手抵在额头,那只左眼也被手指半遮半掩了起来:“嗯、嗯……”

    旅者直觉这个话题类同于揭人伤疤,但她别无他选。荧一直对可能涉及到几百年前的那场坎瑞亚的根源之战,或者说,跟兄长有关的一切都抱有近乎偏执的探寻欲。

    于是荧开始等候。她的目光未曾偏移过一瞬,因为色泽过于纯正的金眸里投射出来的目光似乎也格外澄澈,带着炙烤般的错觉。凯亚呼了口气,他终于放下了手,旅者察觉到这是个准备放下抵抗的动作。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凯亚平淡地问。一向亲切的骑兵队长失去了他从容近人的面具,连带着那份晦暗的过去也仿佛具现化成了酒吧一隅的阴影,衬托在他的背后,表现出他此刻真实的一面。

    跟聪明人谈话不需要把事情描述得太详细。又或者说,这可以称之为旅者的体贴,无关紧要的体贴。

    荧忽然对漂浮的小型旅伴说:“派蒙,去帮我点……点杯苹果酿,你想喝什么自己点。”

    她的小旅伴摊了摊手,识趣地往吧台那边慢悠悠地飞过去。

    “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坎瑞亚。”

    3

    “只有这些,我很小就脱离故国了。”

    凯亚叙述的语调有点平静得太异常了,甚至让旅者感觉有些陌生。在消化完这可以称得上是没营养的信息后,荧把手压在桌沿上,倾身把自己送进那两道低垂的视线里。

    凯亚被那片灿烂的颜色刺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从思绪里被拉了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缅怀的,正如他自己所言,因为很小就脱离了根,异乡的景象几乎填充了他所有对于童年的回忆。

    现在还能对坎瑞亚三个字产生情绪,只是因为……

    “怎么,你在可怜我吗?”

    凯亚又露出了笑容,荧愣了一下,他马上就对自己讥诮的语气后悔得抿了一下嘴角。

    他正打算说什么补救,荧摇了摇头,从侧面伸过手去,派蒙正好摇摇晃晃地把第一杯饮料端过来,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我跟你说说……我自己吧。”

    荧摸了一下派蒙的脑袋,后者的目光担心地在她俩之间周转。凯亚不自然地端起自己的酒杯,短时间内嘴型就经历了个张张合合。

    “只是倾诉一下而已,当我在说醉话吧。”

    荧瞥了他手里这杯水位似乎没变动的酒,抓住了骑兵队长的手,——而后就着这个变扭的姿势抿了一大口酒。

    凯亚的动作完全停滞了,他愣愣地低头对上那双眼睛,因为喝得太快又急,旅者白皙的脸颊很快泛上红晕:“我会给你付酒钱。”

    ……

    ……完全不是这个问题!

    凯亚无力地紧了紧被旅者盖住的那只手,荧似乎完全没察觉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就着这个和青年对视的姿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哥哥和坎瑞亚一起消失了。”

    “我在找他,我会一直找他,所以我必须去问,去找一切有关于坎瑞亚的线索。抱歉。”

    少女被酒液莹润的嘴唇在他的视角里一张一合,她的表情在说这番类似于剖白的话时显得坚定又干脆,一瞬间让凯亚感觉到……歆羡。

    派蒙一看到这个架势早就先一步又去搬东西了。这处偏僻得近乎割裂的空间里在这一刻让凯亚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自在,酒气顺着旅者的气息似乎也感染了他的脸。凯亚另一只手落到荧的肩膀上,是光裸而温润的触感,又让他烫了一下。

    向来游刃有余的骑兵队长,对不按套路出牌的旅者真是……束手无策。

    “你……”

    “我?”

    凯亚别开脸,挫败地小声说:“我知道了,坐回去吧 。”

    “你生气了吗?如果是的话,我道歉。”

    她是不是真的醉了?凯亚狼狈地摇了摇头,这个姿势近得吓人,荧观察着他,也迟钝地感觉到不对,才坐回座位上。

    恢复到了正常距离,凯亚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他将目光转回来,荧正困惑又好奇地看着他,配合着她清纯的脸庞甚至可以说一句天真可爱。

    “……看来迪卢克老爷不让你喝酒是正确的。”骑兵队长的笑容有点无奈,荧刚想问为什么,飘回来的派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迪卢克老爷来啦!”

    “……?”

    荧再迟钝地也意识到什么了,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姿势,不确定地追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端第二杯饮料的时候……”

    感受到那两道几乎不加掩饰的目光,凯亚的笑容里的某些成分淡了下去,另一种更促狭也更恶劣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上浮现起来,他反过来把旅者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放在手心里,并拢五指,握了握她的手。

    凯亚向新来的“酒保”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4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去猫尾酒馆找我,下次我可能就踏不进天使的馈赠的大门了。”

    这位骑兵队长把难题抛给旅行者之后就扬长而去了。这话槽点太多,荧严重怀疑这是报复,但这个时候拉住凯亚让他留下似乎只会火上浇油。迪卢克把这番小动作全都收进眼底,在旅者无措的目光中收回了望向酒馆大门的视线,慢慢恢复了擦拭酒杯的动作。

    派蒙纳闷地小声询问:“凯亚怎么走了?旅行者,你怎么啦?我们……要去跟迪卢克老爷打招呼吗?”

    以前但凡遇到迪卢克来值班她都会去的!

    荧看向了对面的那杯酒,旁边的摩拉闪亮亮的。她捻起一枚,盯着上面的纹路看了一会,陷入了沉思。

    她很快感受到一道具有存在感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派蒙见状缩了缩脑袋,也不敢再说点什么搅合进这奇怪的氛围里,小口小口地抿起自己的饮料。她用余光悄悄打量那位莱艮芬德……感觉气氛似乎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啊!

    “荧……”小型旅伴忍不住呼唤了她的真名,“真、真的不跟迪卢克老爷……说点什么吗?”

    放着事态不管只会让情况发酵得无法捉摸。荧站了起来,收起那把摩拉,端着两杯饮料来到了前台。

    她先是把东西放稳,再把三杯的摩拉一起数出来。派蒙急得左看看右望望,不是要说话吗……怎么只是数摩拉啊!

    “……”

    旅者不说话,莱艮芬德也不开口。他的目光渐渐下垂,但手上的动作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荧知道,这是迪卢克对她特供的外露表现,真要形容一下,有点类似于猫耷拉成飞机耳,明摆着不高兴,可偏偏什么都不说,就等着人主动。

    旅者大可以把来龙去脉都说一遍,按照她对这对义兄弟相处方式的观察,迪卢克未必不知道凯亚的过去,所以也不必有什么避讳。

    ……可迪卢克,真的只是在乎这个吗?

    荧开始头疼了,她也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把摩拉往柜台前一推,从高脚椅上下来就想要去找凯亚算账。

    “……荧。”

    她回过头,迪卢克皱着眉,眼尾下垂,配合着紧绷的嘴角,显得委屈又无措。

    ——你要抛下我去找凯亚?

    荧似乎从那双眼睛里读取到这个信息,她可从来没见到莱艮芬德这副表情,实打实地戳中了她的心软点,气一下子就泄没了。

    派蒙嗖地一下消失了。

    荧坐回椅子上,手心向上,平摊在吧台上。迪卢克瞥了一眼少女的手,放下了抹布跟酒杯,有点犹豫地落在她的指尖。

    旅者干脆把他的手都握住了。

    周围紧绷的氛围似乎在慢慢消解,迪卢克悄悄地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看酒馆里的客人,似乎是要确定这副景象有没有被人看到,但手是一点都不放松。

    荧还是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来龙去脉。迪卢克将目光重新放回少女身上,听得很安静,在旅者描述到“无论如何”的时候甚至反握了握她的手,以表安抚与支持。

    如果话题止步于这里,那应该会是相当圆满的解释,迪卢克会自动将少女对凯亚的亲近原因补全,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但荧还是坦诚地亮出了相当细节的部分:“我不明白凯亚为什么这么做,我会去找他确定这件事。”

    “……确定之后呢?”

    迪卢克停顿了一下,某种异样在他的感知里被挑动了一下,让他不安。

    荧认真地思索着回复道:“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我不能视若无睹,或许会答应。”

    迪卢克偏了一下头,在那一刻,表情甚至算得上茫然。旅行者仰起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情绪。在这种仿佛一如既往的目光下,莱艮芬德的心境注定不能和以前一样感到平静而甜蜜,语调明显在压抑着什么:“……我没听懂。”

    该怎么解释呢?感情是最极致的理性的对立面,是另一个极端,万万不能准确描述概括起因、经过和结果。

    “……抱歉。”

    旅行者有点忧伤地去看着那张脸,其实少女并不希望迪卢克露出那种表情,但也没有办法。她秉持着谎言无法恒久,诚实才是美德的理念。

    迪卢克摇了摇头,他恍惚地收回了手。荧尊重莱艮芬德的选择,把这个举动也理解成另一种含义,冲他点头:“那我就先走了,迪卢克……老爷。”

    莱艮芬德迟钝地眨了眨眼,他从来没觉得过这个称谓是这么疏远而冷淡。

    他回想起少女呼唤自己的语气,一向是温柔而明快的,偶尔会夹上些别的什么进去,但没一次割裂得这么彻底。

    在混乱的思绪中,迪卢克眼睁睁地看着她干脆地舍弃了那两杯没喝完的饮品,转身离开了酒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也是被舍弃的那一类。

    5

    骑兵队长在城门侧面的湖边坐着,被找到的时候相当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荧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补充:“也是……问问城门口的骑士们就知道了,毕竟是荣誉骑士。”

    凯亚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睁大了那只左眼,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等等,那个家伙就没对你说什么吗?”

    凭他对迪卢克的了解,莱艮芬德可不是这种能在目睹旅行者和他亲近后毫无芥蒂地放少女来找他这个疑似情敌的性格。

    再怎么说……也得等到明天吧?

    “我和他发生了矛盾,迪卢克选择了……一刀两断?”荧慢慢地斟酌着用词。

    凯亚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瞠目结舌地指了指自己:“不、不会真是……因为我吧?”

    “从总体来说,你也是原因之一。”

    荧也坐在他边上,距离不远不近,手指揪起了草茎,表情也看上去不太明媚。

    凯亚琢磨了一会,发现自己更加看不懂了。他犹疑地开口:“你……还喜欢他吧?”

    荧点了点头。

    凯亚差点把什么矛盾才能惹恼了那家伙让你们闹掰脱口而出了。但发现旅行者似乎也没有主动倾诉的意思,他又默默地咽了回去,摩挲着自己佩剑剑柄。

    荧又抛下一道惊雷:“你喜欢我吗?”

    ……?

    凯亚茫然地抬起头,不确定地开口道:“如果我说是呢?”

    荧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又恢复成那副让她的小旅伴交涉,自己像个闷葫芦的状态。可惜现在派蒙并不在,他俩只能维持在这种微妙又尴尬的氛围里独处。

    凯亚真坐不住了,他认为自己必须严肃面对这个问题。骑兵队长把坐姿调整成面向旅行者的位置,认真地陈述着他自己对那位闷葫芦的认知:“以我对他的了解,迪卢克不像是那种……因为什么矛盾就能干脆一刀两断的性格,以你的身份,也很难会把你们之间的事态上升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荧抬起了头,把脸转向了凯亚。他娓娓道来的样子不同于社交状态,也不像之前那种提及坎瑞亚的情况。这种情绪……明明他和迪卢克的关系算不上好,却能抛弃所有芥蒂开导她吗?

    旅行者感觉到惊奇极了。而凯亚还在说:“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他……很喜欢你,也不是能轻易就说断就断的,你们只要把矛盾说开了……”

    “如果说开了就没你什么事呢?”荧好奇地看着他。

    凯亚似乎噎住了,他深呼吸了一次,露出了有点无奈的笑容:“如果你们之间真那么无懈可击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胜之不武?”

    凯亚的表情有点尴尬,他摇头又点头:“也……不能这么说,嗯,也不知道迪卢克那家伙有没有跟你解释过我和他关系复杂的原因,概括地说……”

    “我、还留有对他的……那种……家人的情感,”凯亚难得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彻底自暴自弃了,他摊开手,“我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啊,虽然,他跟我也算是,竞争对手?但我觉得你们就这么分了实在奇怪。”

    凯亚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思索,他突然恍然大悟:“哦、对,你可以理解成,我想确定是怎么回事,以防我以后也被你糊涂地甩掉。”

    荧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我跟他说,如果确定你也喜欢我的话,我或许会答应。”

    凯亚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像五彩缤纷,比他以往一年内所表露的情绪还要丰富。他磕巴地说:“那、我,是要谢谢你的回应吗?”

    不对吧、这怎么说都不对吧!凯亚觉得自己确实是隔空体会到了一点那位义兄乱七八糟的心情。荧点头又摇头:“不用谢,只是如果你能早点表现出来的话,我或许会更早答应。”

    “……就没有你主动的选项吗?”

    “有啊,但不是对你。”荧坦荡地摊手,“迪卢克那种性格更能让我确定我和他之间的感情进度。你嘛……”

    她斜瞥着凯亚,青年无辜地歪头,虽然他可能已经隐约知道答案了:“我?”

    “你猜。”

    荧促狭地眯起了眼。凯亚愣住了,他迟疑地摸了摸头发:“这……算是报复吗?”

    “猜对了。”荧笑了起来。

    “……啊哈哈,果然还在生气吗?”

    凯亚扬起的笑容真诚了很多,他把手撑在地上,身体朝少女这边倾了倾:“荧也很难让人看透呢,我实在猜不中你的心思,不如说明白点……”

    他挑起自己落在肩侧的发辫,距离此刻近得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次亲密接触,骑兵队长的咬字吐息此刻近乎暧昧:“让我怎么样赔罪,才能让你消消气?”

    荧看着那张放大的脸,慢慢地眨了眨眼。老实说,这对义兄弟长得各有千秋,比起迪卢克年轻漂亮的脸,凯亚长得更野性,更有成熟的性感味道。

    ……说起来,回过神之后,不甘示弱地被回敬了啊?

    荧突然问出了个煞风景的问题:“你的义兄现在应该很难过,你跟我说这种话合适吗?”

    凯亚愣了一下,小声地憋气,转过脸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不是没有接下去嘛。”

    接下去感觉他也会不高兴了吧……比起调情更像是试探了,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么轻易地把迪卢克抛在脑后,他也会不安心的。

    荧叹了口气,把这对义兄弟的麻花情暂且清到一边,认真地琢磨起迪卢克此时的去处:“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天使的馈赠……”

    “他这个人啊,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值班都安排好了,他应该不会出于自己的原因把员工叫起来替他的班。”凯亚重新坐朝湖面,远眺起来。

    荧看着他的侧脸,回想起她所了解的坎瑞亚遗民的情报。

    湖边的空气很清新,凌晨的温度让人头脑清醒。而她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凯亚。”

    骑兵队长偏了下头。

    “会疼吗?”

    荧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凯亚愣住了。

    一股强大的、炽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进了他的胸腔,这感觉太陌生也太熟悉,最让他留恋也最让他痛苦。

    但荧既不是那位故去的莱艮芬德,也不是他的那位义兄。这是干净的、纯粹的、无关立场的另一份关心啊。

    凯亚后知后觉地感到无措,他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有些难为情地偏过头,“你……咳,了解得可还真多。”

    “抱歉。”

    时时都在观察他的旅行者干脆利落地说。

    “不、不需要……”你的情感表达还真是直白。

    他终于知道迪卢克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沦陷得这么彻底了,换他也……也有点抵抗不住这种攻势啊。

    凯亚截住少女想接着开口的话,有点狼狈地转移话题:“你……快去找他吧,天亮换班后,你再找他就要废功夫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贴近了过来。凯亚还是忍不住转过眼去看她,荧在他的视线里露出一个微笑,手上毋庸置疑地把他的脸别过来,吻了吻那双总是在说俏皮话的嘴唇。

    “——!”

    “我之前就想这么做,凑近看,你更加漂亮了。”

    荧捧着他的半张脸,由衷地赞美他。

    凯亚僵住了,那股窝在他心口的热流在那一刻得到的释放,全都冲上他的脑子。

    荧站了起来,凯亚还维持在那个动作,只是手在少女离开后情不自禁地摸上他自己的嘴唇,还在不住地摩挲,让旅者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怎么这对义兄弟都一样的纯情。

    不,凯亚表现得还比迪卢克要更青涩呢。

    6

    迪卢克不断地劝慰自己,时间会冲刷掉一切。但正如积年累月的回忆在此刻被翻动起来还会感觉到痛楚,更加鲜明、日期接近的新伤口就更是如此了。

    他无法抑制地、自虐式地去反刍那一幕的发生,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旅者离开的姿势太过洒脱,像是把一切抛之脑后,也包括他。

    可是明明跟他的义弟四目交接,近得快呼吸交融的是荧,向他坦白的也是荧,他为什么像做错的那个似的心神不宁?

    旅者在相处中的表现让迪卢克无知无觉地放下了心防,此时回过头去审视,他根本找不到是哪个节点出了问题,自己让她感到厌倦了?讨厌了?不然为什么她连一句认错的软话都不说呢?

    撕裂般的阵痛让莱艮芬德感觉到呼吸困难,面上的他却麻木机械得像人偶,他的思绪在此刻仿佛游离了出去,俯视着被情感所困的自己。

    想想你的坚持。迪卢克澄澈的那部分仿佛在这么说,情感是无用的,你只是黎明前的提灯人,也早晚要熄灭的。

    ……可是他才刚刚相信这一切没那么悲观,一向能带来希望的旅者会陪着他,陪着蒙德渡过以后的灾难,这会让他即便熄灭也不会那么难过。

    他或许很早很早之前坚信过,柔软的情感和他所践行的道路不能共存。但那段回忆已经太远了,远得甚至让迪卢克有些回想不起当时的自己抱着怎样孤独的心态行走在长夜里。

    可是都不一样了,他也早晚要……

    “老爷,五点了,您该去歇歇了。”

    迪卢克恍惚地点了点头,离开吧台,走到门口才被劝止:“老爷,您……没事吧?”

    “没事。”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酒馆的门敞开了,冰凉的空气扑得他微微清醒了一点,感觉到无穷无尽的下坠感。

    他按了按自己跳动异常的心脏,身体自顾自地按照固定的路线向侧门走去,他的马车就在那里,马车……

    “迪卢克!”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莱艮芬德按了下去,是幻觉,他已经回忆了太多有关于你的画面和声音了,距离分离才过去不久,不应症就已经以这种形式困扰他了么?

    或许应该暂缓一些日程……好好休息一下……

    心理医生对他不起作用,他也学不会把自己的伤痛去说给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听。这些感情累赘而无用,他……

    “迪卢克!”

    他被人从后面一下子扑了个踉跄,由于毫无防备差点连带着少女往地上栽。幸好荧连忙稳住了身形,把他牢牢地锁在怀里,这才让莱艮芬德站稳了。

    “……荧?”

    迪卢克不确定地偏头,表情和语气都很茫然。荧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一圈,又摸了几下怀里的身体,得到熟悉的反应后才确定是正义人本人:“你怎么了?”

    迪卢克终于感觉脑子回来了一点,然而一开口就是把旅者往外推:“你为什么在这里?”

    “……”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们面面相觑。荧首先破冰,叹了口气:“你好醋哦,迪卢克。”

    “我……”

    “这么在乎为什么要拒绝我?”旅行者越想越气愤,她谈个恋爱容易吗她,迪卢克说收手就收手,她能维持体面从容离开已经很累了!

    “……”

    这么久的相处不是盖的,迪卢克当然察觉到了你毫无掩饰的情绪起伏,有点委屈地开口:“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我还不够诚实吗?”荧也相当委屈。

    这种诚实……该称赞你吗?

    迪卢克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旅者和他之间的思考模式差异,他早该发现的。

    “你也没拒绝我抱你,是不是意味着,你是完全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类型呀?”荧的脑袋开始在他的后背蹭来蹭去,“你心跳的好快,你是不是要回晨曦酒庄了?带我一个。”

    胡搅蛮缠。

    迪卢克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形容词。他此刻终于有了实感,但过大的情绪波动也会带来精力消耗,让他没什么余裕去回应少女的问题。

    “算了,我也早该想到的,当时气得脑子疼。”

    “我后悔了,不能就这样放手,我再给老爷一次机会,就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

    少女刻意放缓的语调让迪卢克一点点地彻底清醒起来了,他也意识到你这话的狡猾之处。

    这个情况的矛盾明明可以用其他更准确的词汇去概括和锚定,但旅行者偏偏选择了最让他心软的那种。

    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迪卢克?”

    瞧,又是这种熟悉的语调,柔软、轻盈、俏皮的。迪卢克不自然地把头转回去,垂下眼去掰了一下扣在他腰上的手指:“别扒在我身上。”

    荧扣得更紧了。

    ……说谎。

    是谁之前说拒绝了就能放开?

    迪卢克却感到宽慰起来,冷冰冰的心重新回到了正确的位置,让他皱着眉头无奈地补全了那句话:“……正常走路,前面就是骑士团的人。”她怎么一点包袱也没有?

    荧嗅到了可以周旋的味道。没有答复就是最好的答复,以迪卢克这个性格,她也确实是不能再期待他有更进一步,更明确的回答了。

    就当是保留莱艮芬德老爷的面子吧!

    荧乖乖地从他身上下来,转而抓住他的手。迪卢克除了一开始挣扎了一下,后面就近乎默许地任着少女在他的掌心勾勾画画,幸好隔着手套,粘人指数真是直线上升……

    “啊、荣誉骑士!”看门的骑士团成员被脚步声惊醒,看着他们牵着手的变扭动作,打着哈气打量了他们一圈,把右手抚在胸前,行了个礼,“今夜的蒙德城也一切正常。”

    “愿风神庇佑你。”

    荧像模像样地抚胸回礼,牵着迪卢克老爷出门,左看右看了一圈空荡荡的侧门,了然地挑了下眉。

    迪卢克还没问,就感觉眼前一花。

    ——“迪卢克老爷果然在等我,我可不信大忙人有闲情雅致从蒙德城步行到郊区的晨曦酒庄。”

    眼前是熟悉的,清泉镇附近的七天神像的景色。

    “……”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迪卢克撇开眼,表情却连自己都没注意,终于和缓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