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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芋魁埋在炭灰底下,拿火钳掩好。“这几日你是在与我生气,对吗?”景深冷不丁问上句。夏意抬眼对上他清亮眸子,取次垂眼:“那你为何不想同我玩儿。”她不答反问,弄得景深莫名,抱冤问她:“好不冤枉,我几时说过不想同你玩儿了?”她不吭声,任由他摸索着答:“我那日说那话是因——”他顿了顿,“总之没其余意思,只恐你觉得是我占了你闲暇去。你那小姐妹不是总埋怨你不同她玩么,我便想不若先与你说了这话,省得你不好意思与我说,可你竟像是生了我的气。”“我不会烦你的。”她边说边晃脑袋。景深定定看着她,问:“那你还怄气么?”“不怄了。”他面色和缓,良久挺直脊背道:“你不同我说话这几日,我总地归结出一事来,你想听吗?”看他正色,她也坐正来,手上的火钳停在一块芋魁上,点头:“嗯。”“我发现,在若榴,只有和名叫夏意的小姑娘在一起时才是最有趣的。”屋外雨势渐大,堂屋里传出芋魁破皮的细微声响,烤得干脆的芋魁皮在火钳不经意地一戳下破开来,甜丝丝的气味抱着暖意钻进夏意鼻息间。而景深的话,比芋魁还甜还暖上几分,名叫夏意的小姑娘匿着笑从畚箕里夹几块新炭丢进火盆里,不经意露出一排小牙来。笑不露齿从不适合若榴的姑娘,景深不是头一次见,这次却是看得最仔细的一次,笑次间将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待芋魁彻底熟时,她将方才无意戳破的夹给景深,景深空手接住,被烫得左右手交替掂了半晌,像江湖卖艺的。微冷了才分一半去夏意手上。夏意慢条斯理地咬一口,问他:“你近来为何总去屋顶上,是跟阿溟哥哥攀比么?”时常一抬头就能见着他坐在屋顶,阿溟坐在墙头的场景。“与他攀比甚么,我是在琢磨能画些什么。”他说着咬一口芋魁,外头虽冷了心还热乎着,烫得他又仰天呼热气。这呆相若是教夏意外再一个人看去,他宁肯撞柱子去。然他下一刻就听见了敲门声音,不是院门,正是堂屋的门给敲响了,随即门口出现个高大的人影来——身上披着极大的蓑衣,笠帽遮住了脸,往下便见鞋上沾着的泥与苔藓。第32章冲冠怒来人解下身上的蓑衣斗笠,挂在屋外廊下才探头问里边二人:“我能进来么?”憨瞪着眼的夏意点头,阿溟便在阶前蹭了蹭脚上的泥进屋来,同样搬了个小杌子坐到二人中间。景深拿出耐心等芋魁凉,嘴角微翘瞄他眼:“那小贼还缠着你?”“小贼?”夏意戳开了剩下的个芋魁,分一半给阿溟,边问,“是上回襄云那个小贼吗?”阿溟两手接过半个芋魁,愁眉不展:“是他,前两日去襄云时又教他给撞见了,不成想竟让他跟来了若榴,定要我教他些傍身功夫。也不知他又从谁那儿偷来那许多银票,交给李叔说是想住上一段日子……”“他是个小贼,怎么能教他住进来?”若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去怎好。“唔,我亦是这般说,李叔便不准他进院来,结果那厮厚颜无耻干脆躺在院外,眼下孟冬良月的,李叔深怕来日一早门口见着的就是具冻僵的尸身,于心不忍下就将柴房丢给他。”为了不教他缠着,就大费周章换好蓑衣斗笠翻墙过来。阿溟捏了捏芋魁,继而慢吞吞抱怨:“方才上树时他就抱着我腿不准我来,我生将树上的老苔蹬了层下来……”夏意细回想了下那小贼的样貌,只依稀记得瞧去第一面像是个文雅书生,所以这时候怎么也想不出他抱着阿溟腿的场景。“倒是很艰险。”景深在一旁咬着芋魁评道,细听之下能听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早先两日在屋顶上待着时他就听阿溟说了这事,只是那时候还与小姑娘闹着别扭,故而没想着笑阿溟这事儿。眼下同她和好如初,围坐在冬雨日的火盆前吃东西,哪儿能不开心,更何况如今倒楣的是阿溟,他便乐得做那幸灾乐祸之人。阿溟心下不快,却又发作不得,只有闷声吃芋魁。静默时夏意留意到景深手上的芋魁吃完来,便将最后半个也交去他手上,景深接过后自然掰开一半给她。一旁的阿溟这才重新活过来,从那双睿智的眼中抽丝剥茧出一个胜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来,双眼放出光彩来,岂料下一刻景深便护住了仅剩的小半个芋魁,提防问道:“你瞧什么?”阿溟:“……”是时院门教人敲响,雨声下掩着人声,夏意歪着脑袋仔细分辨着,后问阿溟:“可是那个小贼在喊门?”“嗯。”“你不如胡乱教他几招将他打发去?”“教他几招不如揍他一顿。”阿溟拧眉,拳头不由得握紧来。幸灾乐祸的人这时假意咳上两声,与阿溟道:“凡事别总想着动拳头,要知圣人教导过和为贵的。”“是呀,什么话你好好同他说,我记得他年岁不大,若是有人肯教他一二道理,他定不会为恶的。”她颇显老成地附和景深道。前来避难的阿溟无言良晌,待拍门声消停了他才对着火盆点点头:“嗯,我会教他做人的。”夏意一噎,望着一脸认真的阿溟,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她不过是随口一接,当不得真的呀……***翌日液雨一过,天又收晴,夏意受邀和景深钻在一处研墨调色来。如今景深小屋里墙角的木箱上搁的尽是纸笔一类的东西,他取了一包红色渣滓交去她手上就到厨里取昨儿藏在米糠里头的铜片儿了。她抱着研究了好半晌也没猜出是什么来,反倒将指头染红一截,等景深一进屋她就伸着爪吓他,笑咍咍问这是何物。景深坐来她边上,摆出副正经且博学的模样解释:“这是从染家要来的红花滓,添水就能调成深浅不一的红,你试试看?”“红色就是这么来的么?”她头回玩这些东西,好奇问,“你往日作画前也要先调试半日么?”“往日自有人帮我做这些,再者我不用这等红花滓,都是拿胡粉、银朱对和取紫红颜色。”他一边说一边夹起火盆旁过了火气的铜片,从上边刮铜绿下来。夏意虽听不懂,却还是感叹着捣鼓红花滓,果真用滓汁调了偏粉的红出来,不过手上也红了一片,看着当真有些骇人。她皱皱鼻尖:“我洗手去。”景深点头应声,目不转睛地刮着黄铜板片。屋外天上仍旧停着几朵肥大的云,院子地上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