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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看着那枚玉扣——那其实是枚很小的平安扣,小傻子不懂,白柏让他戴着,他便日日戴着。 其实是长辈送给小孩子的东西。在大燕多是做母亲的亲手编好花结,串上小珠子点缀,给生辰当日的小孩子戴上,以求岁岁平安。 付苒当然不会送他这种东西,他只有眼红兄姊的份。他小时候最羡慕白谨,温侧妃编的平安扣上梅花结好看极了,那时的小白谨甚至日日挂着炫耀。 ——而这枚泛着粉的玉扣上编著并不复杂的花结,平平无奇,不难看也不好看。玉却是上好的玉,若是教那些爱玉的人见了,都要觉得配上这花结是在暴殄天物。 而白柏送他时只说了一句“别摘”,再无其他——好像这只是个简单的小物什。 小傻子总爱睡觉,睡得很沉,自然不知道那只用来握笔拉弓的手编著花结时有多笨拙。 白榆发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慌张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去仔细看那枚玉扣。 他哑着声说:“和傻子行得礼,怎么能算数呢?父皇……您怎么会欠我呢?您补偿什么呢?” “我把心都剖给您看了……您还要再问这些吗?” 字字利刃,句句剜心。 于是白柏什么也不敢再说了,他把白榆抱在怀里,听着他压抑的抽噎声,悄悄将榻上那枚小玉扣又收了起来。 白榆很快就累了,意识太沉,眼皮又重,嗜睡的习惯一时改不了,他便靠在白柏怀里睡着了。 白柏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靠在枕上。 看着白榆安然的睡颜,他终于如愿摸到了白榆的脸颊。 舍不得放下,更舍不得离开。 而他竟然——他竟然还萌生过想要眼前这人做一辈子掌中雀、笼中鸟的念头。 白榆不该是他掌中的雀、笼中的鸟,他只是暂歇于浮木的鹏鸟,当是该展翅高飞、扶摇万里。 这才是……白榆幼时他的期望。 浮木上生根的枝叶本就开不出千万树花。 他早该意识到的。 白榆一觉睡了个昏天地暗,像是把前几日少眠的觉也补了回来,再醒来时脑袋都晕晕沉沉得厉害。 原来已经到第二日了,元宵过了,这日该有早朝,年间事物积压,下朝也晚,是以快到了正午还未见结束。 阿芸见他终于醒了,正要伺候白榆洗漱,白榆有些不自在,便自己做了。 阿芸有些意外,睁着眼很是震惊的模样,支吾着想说什么。 白榆便冲她一笑。 这太难得了,毕竟小傻子不爱笑,就算笑,也都是留给陛下的。 阿芸有些受宠若惊。 白榆洗漱时便发觉又回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小玉扣,心底异样的情愫实在烦躁,但又掺了些许无奈。 到底是比昨日平静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将平安扣解了下来,不想再多看,随意放在了书案上。 书案上却置着几章折子,白榆想了想,还是翻开了,正是临城赈灾粮被调换的折子,折子上的话毕竟是呈给圣上的,加工润色过一番,饶是他昨日听白谨说过一番来龙去脉,看起来仍是吃力。 他再打开另一章折子,落款显眼——“岑见溪”。 深重的挫败感涌上白榆心头,他再一看这偌大的宫殿,合上了折子。 八年。 他被关在冷宫足足八年。 八年太长,长到昔日只知看话本子偷闲的兄长变得稳重,长到和他同窗的人已经参议政事了。 只有他被困在了这里。 殿门又被推开,是下朝回来的帝王。那人一步步走近了他,白榆没抬头,不肯看他。 “小榆……”白柏顿了顿,身后的冯宁往书案上重新铺了纸,用文镇压好,他看向书案,继续道,“我……我会放你离开的,只是……” 目光落在了书案上再度被摘下的小玉扣上,余光里是白榆震惊抬头的动作,他的心好像被揪住了,疼得厉害。 语气中却带着卑微之意:“只是……你再多陪我几日,可以吗?” 白榆自是不信,他虽有些震惊白柏竟能说出这种话,但仍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哦。” 白柏看他垂在书案上的手,忽然伸手牵了过去,见白榆没有推拒,他眼睛亮了亮,拉着白榆在椅上坐下,过分亲密地握着他的手执笔,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白榆。 第37章 白榆不曾想他会写这两字,他怔然地看着纸面。 说起来,他已许久不曾看见自己的大名,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白柏放下笔,牢牢握着他的手,再摸着纸上渐干的字:“此字为白,是我大燕国姓。” 白榆不解他的用意,投向白柏疑惑的目光。 白柏固执地搂着白榆,又亲昵地不过逾,指尖点在“榆”上:“小榆,还不晚。” 白榆似是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父……” “你才十七岁,小榆,”白柏道,“岑阁老少时贪玩,年至及冠还大字不识,现在不也是一朝首辅吗?” 岑阁老——当朝首辅,也便是岑见奚的父亲。白榆想起幼时曾听岑见奚说过此事。他那伴读自己不想读书,便搬出他父亲少时不读书的事来和父亲犟嘴——不出意料地被岑阁老打了一顿,送来皇宫当伴读了。 白榆没吭声。 书案上他打开的折子尚未合上,笔酣墨饱的文章下署着力透纸背的“岑见奚”一名,写来就比旁人多一分少年的恣意洒脱。 而他解下来的玉扣就放在笔砚旁,有滴墨洇在玉扣上。白榆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抹了那滴墨,平安扣上的玉才再显出光泽。 “小榆,我知道……你比旁人少了八九年,绝不是我几句话就能轻描淡写带过的,是我之过,”白柏见他擦了那墨点,才继续道,“只是东隅尚在,还不晚。” “可不可以,让我把这些年你该学到的……一一教给你?小榆?”白柏怕白榆拒绝,连忙又道,“只是一个父亲亏欠孩子的,好吗?” 白榆侧过脸,抬起头看着他。 良久,白柏才听见他轻声应道:“……好。” 白榆心中嘀咕,寻常皇子难道就是他亲自教吗?还不都是甩给夫子? 听起来倒公正……实则句句私心。 白柏听他允了,眉梢扬起抑不住的喜色。 “父皇,”白榆不动声色地在话语间拉开距离,道,“儿臣今日应该学什么?” 白柏先翻开书案一侧压着的诗卷:“这些……当是你先前没学完的,小谨后来把这些书一并托人送到了冷宫,可有不懂的地方?” 白榆翻了翻,发觉大多数都已经记不清了,有些字也生僻,俱是没印象的。 见他又不吭声了,白柏就从第一首开始重新教他,先带着他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