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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淳任余那样曾经铁血的君王多少次压抑下怒意,欣赏与羞辱在心中翻涌,最终给他一个温和的不会吓到他的眼神。 那些对他的夸赞,若是调换位置,以白矢的心性,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出口。 而他,割下了淳任余的脑袋。多么可笑,淳任余一言不发,任凭白矢狂笑怒吼,也在终途选择了对他沉默,好似内心认罪,认这二十余年他这个“父亲”的天真。而魏妘,见他的片刻就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第一声喊出的竟是“大儿”。 白矢坐在山上的大石上,觉得自己不该逃了,他要的东西不属于他,也再不可能让他拥有。 他最早想要渴求的所谓“善待”,明明早就已经得到了,却不自知。 历史就在这一个白天推进着。 历史这玩意儿向来是宏大叙事的重灾区,史书上寥寥几句“公子夺权不成”“太子舒即立”,在千军万马、腥风血雨的布景里也不起眼。这布景的戏里,宣扬的是大而满,是历史洪流,是权力残忍,是不得不为之,他的那点儿不受宠而诞生的不甘,渐渐异化变形的渴望……还有魏妘那母性的疼爱与柔软,淳任余的犹豫与挣扎,全都潦草盖去,甚至不值一提,不配一提。 可在这个片刻,史家写不出的事,他心里都有。 但或许是自己爬的太高了,那些近卫搜了山,却还没搜到他。 一直到太阳西沉,天蓝了过半,阴影先一步吞噬了山,才渐渐让黑色降临。祭台不再有血与烟,成了平原上沉默的巨石,帐篷与车马都已离开,只剩下一个个水洼与秃了草的痕迹在地上。 那些近卫似乎在山中暂歇,依稀可以看到远处一些细小的篝火,有人停驻在篝火周围。 他本来想呼喝一声,引那些近卫上来杀他,但想了想,找死何必还麻烦别人,本来就是自己逃的。 他冷的身子都僵了,抖了抖腿脚,走下去。 篝火没那么远,他先看到了篝火堆前头的几个人。离近了,才发现,他们身上穿的不是晋宫近卫的黑甲。那群人也十分警戒,听见了他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来。 他们也一脸狼狈。 白矢眼睛一眯,在篝火的红光中辨认道:“蒋克里?!” 还有几个其他的随从。 蒋克里一愣,猛地站起身来,下一秒,怒吼一声,朝白矢一下子冲过来,拎住他衣领,将他摁在地上,嘶声道:“就是你!你这个——装作自己是公子的野种!呸你算什么东西!就你的身份,连给我们蒋氏提鞋都不够!” 蒋克里一口唾在他脸上,白矢没躲开。 蒋克里哽咽半声,怒吼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一族上下也不会死!要不是因为你——” 白矢被他拖在地上,暴揍两拳,他吐了口血,冷静道:“一不是我杀蒋氏全家,二不是我主动选择你们,要你们跟随我。就连下毒这件事,也是你们主动要提供药材。既然你们这没本事的乡下小族要主动参与进权斗之中,就别在斗不过的时候怪别人。” 逃出来的蒋克里望着白矢此刻平静的神情,笑的几近疯癫:“你又算什么玩意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天大地大,还有容你之处!别以为我今日能放过你!我不但要你死,我还要你惨死!” 白矢皱眉,他还没来得及挣扎,蒋克里和另一个他的随从摁住他,二人竟拖着他,往篝火上来。 他的其他随从跟在他身边许久,都十分惧怕,不敢上前,蒋克里发狂大笑:“我蒋氏上下几百口的性命,你一个野种,怎么赔得起!我便要把你放在这篝火上活活烧死!你每一声哀嚎,就当是对我亲人的祭奠了!” 说着,蒋克里竟真的死死的按着他脑袋,往篝火上而去! 白矢来不及躲避,也挣扎不过两个人,头皮与半边脸,直接被摁进了火堆里! 他痛的惨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火像是恶鬼的舌尖,疯狂舔食着他的肤rou!白矢被这陡然的痛楚激的疯狂扭动! 他已经不是看到火,而是浑身仿佛都在火里! 啊啊啊!这等入地狱的痛,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他要活!他不要这样死! 他不要这样死! 白矢疯狂挣扎中,似乎一把摸到了什么让他熟悉的东西!是刀,是刀柄! 他这些年,都是靠刀活着的,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比刀更让他安心,更能救他! 蒋克里半跪在火堆旁,不顾自己烧到手,也要摁着他的脸靠近火里,在他嘶哑的笑声中,陡然感觉脖颈上一烫! 又一凉。 那戳开的窟窿进了冷风,瞬间又被疯涌的热血温暖,他先感受到血淌进他衣领里,下一秒才感觉到了疼。 疼! 锯骨般的疼痛是死亡的前奏,在他惊恐的挣扎中,血喷到了篝火上,连火都因热血暗了暗,半张脸被烧的像是融化皮rou的白矢站了起来,他形如恶鬼,头发还在冒着火星,却猛然抬手,刀光闪过。 蒋克里一瞬间感觉不到痛了,他的视野飞了出去,落了地。 远远掉在草丛里的他,只看到自己的身子在远处倒下了,其他几个随从见鬼一般的白矢,惊得飞快逃了,有的被树根绊倒了,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但白矢却没追杀,他只是缓缓坐在篝火边,顶着那可怖的半张脸,靠近火,开始暖手。 白矢转过脸来,牵动左半张脸满是水泡的可怖嘴角,对他道:“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许多事,就没人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矢没有死。但是很长时间估计都不会出现了。他也没什么反扑的可能性了。 ** 第41章 静女 晋宫云台。 “要不,大君还是歇一歇吧。”师泷放下手中的卷轴。 南河已经坐的腿麻了, 她起身调整了个姿势, 双腿半蜷着靠在凭几上, 揉了揉眉心:“君父病重的时候, 也要每天经手这么多事儿么?” 她割断的头发让靥姑重新修剪过,在这里男女都用油膏拢头发,靥姑作势就要给她梳个大背头,只为了看起来跟束发就差一个发髻。 南河连忙拦住了,指挥着靥姑给她修了修,剪出了个跟现代女生短发有些相似的发型,就是刘海有些长, 垂在她眉眼之间, 道显得她睫毛忽闪, 神情有几分莫测。 但师泷没见过这发型,这两日忍不住往她脸上看,这会儿才堪堪忍住了。 天已经很晚了,宫人端了三座铜灯来放在桌案附近, 倒是不用炉火也让屋内有了几分暖意。 师泷低头看向手里的卷轴, 只道:“先王亲征还朝的时候,正是晋国境内繁忙的时候,春季关于农耕方面的政令也需要调整安排,总不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