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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一帆其实觉得自己是该离开的。他和邱非不是亲密关系,床伴罢了,睡完就该知趣地走。可邱非没赶他的意思,他又怀着秘密的贪婪,便就这么躺在邱非床上,窝在被窝里,看邱非抽烟。

    邱非抽烟的样子要是拍下来发微博,他的粉能在超话里轮几个月吧。乔一帆想。太迷人了。他点烟时动作自有一种利落,吞云吐雾时表情平静冷淡,不疾不徐,眼神却很清澈,简直可以进入电影镜头,沉淀为静谧又漂亮的一帧。

    乔一帆看得入迷,不多时,却看见邱非碾了一截烟灰在露台盛了白砂的烟灰缸上,愁绪隐晦地皱着眉。他便忽然想到傍晚时碰见的邱非稍显憔悴的神色,一时有了些想法,便问:“邱非在想下半赛季首轮对轮回那场吗?”

    邱非有点意外,点了点烟灰,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下颌搁在软被上的乔一帆笑了笑:“不难猜啊。你下午那么苦恼的样子,能让你这么烦的,我只能猜是比赛上的事情?”

    邱非挑了挑眉,但又笑:“确实,你的话,看出来也不奇怪。”

    乔一帆抱着被子,陷入了思虑,好一会才说:“不过周泽楷前辈和孙翔前辈的组合,一直以来都是这么难对付的。”像是苦不堪言的样子。

    邱非闻言,便皱眉。他也在苦恼吗?他翻过录像,笔记做了不少,兴欣对付双一组合其实是不慌不忙甚至熟练的;不仅源于第十赛季后两队便结仇的、针尖对麦芒般的死敌关系,还因为第五赛季出道的周泽楷在近两年也开始状态下滑。尽管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的组合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然而在高速对决间,孙翔一如既往的凶悍迅猛反而造成了和周泽楷微妙地脱节。时而周泽楷能无声迅速地调整过来,但有时候,对手却比他更机敏地抓住了这点微妙的空档——甚至前几次兴欣和轮回对上,一寸灰都那么恰到好处地辅助了寒烟柔。在乔一帆的策应之下,唐柔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高手速的爆发凶猛地拖住了反应过来的孙翔回援一枪穿云。

    尽管如此,双一组合仍是联盟近几年的噩梦——联盟里少有人能看出这点微妙的机会、更遑论捕捉利用。赢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邱非不甘。不仅是因为本赛季嘉世终于打进季后赛区——其实夏仲天找他说过。新嘉世的老板说,如果可以,我不想拿这个烦你。

    邱非一听就明白。

    新嘉世目前的财政状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可以维持日常的运营开销,可是真要拿钱砸更多资源,新嘉世方面便又捉襟见肘了。但如果打进了季后赛又不一样。季后赛区的队伍无弱旅,到时候能吸引的投资也更能多样化。

    邱非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夏仲天的希冀,他也认同。

    邱非听乔一帆准确地提到这点,难得干脆地把苦恼的烦躁都发泄出来:“他们的组合一向难对付不是么?”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凶。

    乔一帆当然毫不介意,反倒有点意外他此刻的坦诚了:“哎?”

    邱非皱眉。他看的录像越多,便愈知道兴欣在周泽楷和孙翔那里打开缺口有多不易。

    乔一帆笑了:“果然是在烦恼他们呀。”

    邱非干脆掐了烟,对乔一帆笑:“怎么?睡了我就想打探情报了?”

    乔一帆被逗笑了,抱着被子笑得完全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道:“哈哈,能打探到我当然高兴。而且我们不是在烦恼一个事情吗?”

    邱非难得流露出一点烦恼的表情:“我们队里的阵鬼不是你。”他这么说并非嫌弃队友,只是单纯道出事实。

    “啊……”乔一帆闻言,眨了眨眼:“其实鬼阵范围那么大,也许可以先别要求那孩子思考得太精细,如果可以,多制造点空档给他;而且,其实除了阵鬼对攻坚手的辅助,其实还有牧师的部分。”

    牧师的辅助总是显得很隐蔽,牧师安文逸的辅助尤是。安文逸很菜,圈里公认的;但安文逸眼光毒时机把握准且精于计算的特质,即便一开始不清楚、赛场上多被兴欣的牧师坑几次,大家便也都回过味儿来了——安文逸手速平庸反应慢,但他战术头脑活泛,是个聪明的牧师。

    兴欣对阵轮回时,攻坚手寒烟柔的身后除了一寸灰和海无量,小手冰凉也在制造时机、把兴欣这柄猩红的战矛锻造得更锋利。

    “牧师……”邱非闻言,立时沉吟起来。他的战术素养放眼全联盟亦是佼佼者,乔一帆如此一点,他已经明白自己复盘时忽略了哪些细节。新嘉世的队长当然不会尝试去完全复制兴欣的思路和战术,但假设从安文逸的视角去复盘思考,他又能发现什么?对于己队的战术布置有什么可取之处吗?

    他如此思考着。

    乔一帆见状,适时地沉默了,静静地凝望着沉思的邱非。他望着邱非锐利清俊的眉眼,心中充满了疼痛的柔情。他不着边际地想,明明同样也是抽烟,同样也是思考,邱非和叶修前辈魏前辈真的一点也不像。即便身处云山雾罩中,邱非整个人身上仍无一丝松散放纵,烟轻雾冷,像连他指间火光都只像一枚泛红的、冷清的月亮。又想,邱非是因为叶修前辈才也有了这样抽着烟思考的习惯吗?他漫无边际的想法简直没有尽头。

    邱非想了很久,回过神,才发现乔一帆睡着了。他仍是抱着被子的姿势、脸颊半陷在软枕中,自始至终都面朝着他,是安恬的睡脸。

    邱非碾灭了烟,又吹了会风,方又拉上露台的玻璃门回房。他轻手轻脚地替乔一帆拉了拉被子,便去洗漱。

    几日后他们回去,大家坐同一个航班飞北京再转机。

    他们这班机难得地空,相互间换座位也灵活起来,高英杰没花太多功夫就换到了乔一帆的邻座、高兴地在好友身旁的邻近过道的位置坐了下来。

    毕竟是从热带回北京,是从永夏的昼日飞入京城的雪夜;而机场的卫生间怎么也比飞机上的更宽敞些、方便更衣。高英杰早就在起飞前提前换了冬衣,结果衣物数量没控制好,没上飞机便热汗淋漓,刚坐下便有点尴尬地和乔一帆咬耳朵:“早知道先不穿那么多,太热了,还出了好多汗。”又担忧:“感觉衣服要沾上汗味了。”

    乔一帆看高英杰连羽绒都穿上的模样,觉得他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飞鼠,露出无奈的笑容:“你穿得太多了啊。”

    高英杰摘下围巾,点着头,深以为然:“待会起飞之后去洗手间脱掉一两件好了。”

    “到底穿了几件啊……”乔一帆笑着吐槽他,但还是顺手抽了纸巾给好友擦汗。

    高英杰接过去,擦掉鼻尖上的汗珠,便与乔一帆继续上飞机前未完的话题。他向一帆谈起微草训练营的一位女孩子,像分享色彩缤纷的糖果一般流利地数出对方许多的优点与两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时刻;但很快又忧心忡忡,向好友坦诚自己的烦恼:女生在训练营的成绩不佳,被提拔为正选的机会渺茫,然而他们最近越走越近,连青训营的教练都向他暗示过训练营四起的流言,可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控制好和女孩子相处的距离、也怕对方被流言蜚语伤害。

    高英杰倒不是完全茫然无绪,毕竟下赛季就要接任微草队长一职,该怎么做他心里还是有底的;但也真的太需要一个能倾诉的对象。队内关系好的刘小别和袁柏清毕竟同在微草,不太方便。不好这样向他们谈论同处俱乐部的异性。好在有一帆,他和自己更亲密,距离也恰好。

    好友絮絮叨叨的,乔一帆也明白英杰现在最需要什么,于是安静地听着,空乘来送饮料时也没有让对方打断好友,只是微笑着向空乘要了两杯冰水,然后恰到好处地给讲到嗓子干痒的英杰递了过去。

    高英杰接过水杯、缓慢但一口气地将一杯水汲饮到底,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把这段时间盘踞心头的烦恼一诉为快,又想了想,转眼过去看一帆:“说起来这几天虽然大家都在一起玩,可是真难碰到一帆你啊。你怎么老是跟邱队单独出去玩儿?不是一早去了景点就是下午去逛岛上的超市,大家都碰不见你俩。”

    乔一帆:………………

    他和邱非当然其实没去景点也没去超市,不过是大家问起他们行踪时、邱非巧妙利用大家作息时间差编的借口罢了,实际上他们两人一直待在房间、在床榻间寻欢作乐。然而邱非在群里回复大家的时候语气太过若无其事,他又是持正稳重的性子,众人居然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乔一帆当然也得顺着他的话头帮忙圆谎,但不妨碍他看呆了。

    乔一帆有点心虚,只想快点跳过这种话题,于是戳高英杰,说:“英杰你快去换衣服呀,不是说很热吗?”

    高英杰本来就是生活习惯整洁的男生,又有了暗恋对象,自然比平时更注意仪容。他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又有点苦恼。

    乔一帆见状,笑着说:“外套先脱给我吧。”

    毕竟从登机到现在已经被一身汗闷了快一个小时,高英杰反倒热惯了,此时后知后觉。

    乔一帆接过他的羽绒外套和毛衣开衫抱在怀里,都要被好友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他笑起来,但仍温柔又耐心地向对方说:“你快去换点衣服吧,待会到了机场再穿上外套就好。”

    “嗯嗯。”高英杰应声,随即起身。

    乔一帆等好友回座的空隙,顺手替他把两件外套都叠好了,又抱着发呆,想到英杰方才念叨自己身上会不会有汗味的紧张模样,情不自禁地低头闻了闻两件厚衣物,并没有什么异味;他心道自己确实被好友的过分紧张传染了,忍俊不禁。

    邱非从前座向后探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乔一帆抱着高英杰的衣服深深嗅闻,然后无限柔情地笑了。

    邱非心想,这什么苦涩弯爱直的经典保留画面。

    邱非于是不打扰对方了,当没看见,回过身,把芒果干递回去给前座广派零食投喂大家的戴妍琦:“他们说不吃。”

    四个多小时后,飞机顺利降落在北京某机场,下飞机后大家挥别、各自转机。

    邱非往转机杭州的通道走,才发现乔一帆去往的也是同一方向。他隔着墨镜望过去,正好碰上乔一帆看过来。对方戴着口罩,碎发之下的眼睛水亮柔和、眼角微弯,明显在笑。

    两人走过几步之遥,默契地汇合,并肩往国内转机的方向走着。

    邱非问他:“不回北京?”

    “要开赛了嘛。”乔一帆说着:“队长总得早点归队。”

    邱非闻言,情不自禁也弯了弯嘴角。他确实也打算下了飞机就回俱乐部,是和兴欣乔队同款的“队长提早归队”。

    他们不久走到相应的航站楼,正好是登机时间。两人对了对机票,发现这次座位离得很远,并非邻座,于是提早告别。

    “那就下次比赛见了?”邱非说。

    乔一帆眨了眨眼,半面不舍的神色藏在口罩之下,只看他清澈双眼也难觉不妥。他朝邱非挥了挥手,说:“那就下次见啦。”

    两人分别,走向各自的座位。

    片刻后,飞机引擎轰鸣,直上云霄。

    离下半赛季开赛还有三天。

    是夜,近凌晨,乔一帆又过了一遍明后天队内训练的内容,确认无误,便去清理QQ上的消息,打算过后便关机睡觉。好在要处理的未读消息不多,也无紧急要事,倒是让他意外发现邱非还在线。

    邱非是没什么挂隐身或勿扰状态的习惯的,乔一帆观察过。

    乔一帆想了想,还是从心地敲了敲邱非:

    一寸灰:邱非还没睡呀?

    邱非的回复毫不拖泥带水:

    战斗格式:在小号琢磨点东西

    乔一帆看见回复,愣了一下,他小号也在挂机,荣耀的窗口还压缩在任务栏上。

    一寸灰:……

    一寸灰:怎么这么巧

    战斗格式:你也在游戏上?

    一寸灰:嗯

    战斗格式:反正有空,来打一场?

    一寸灰:你们dps都这么喜欢动不动就JJC吗?

    话虽如此,乔一帆还是很诚实地跟邱非要了竞技场的房间号和密码,并在一分钟后到场了。

    他们都开了麦,但没人说话。两人无声地点了随机选图,无声地载入,无声地开打,你来我往,有条不紊,互有胜负,简直像马尔克斯笔下平静又健康的欢//////爱。

    又酣畅地打了一局,这次是邱非赢。他们俩都有点意犹未尽,但就这样一直打下去吗?邱非想了想,忽然有点旁的想法,看了看队里的小鬼剑还在线,私信过去也有回复,便在语音里对乔一帆说:“机会难得,我们队的鬼剑也还没睡,一帆前辈介意指教一下吗?”

    乔一帆被他的直白惊讶了一下,又想起前几个晚上邱非的某句话,便说:“睡了我就想让我帮你辅导新人?”但他一说完,自己便笑得不停。

    邱非只听对方笑声的电流穿过杭城的夜空游过来,令人心痒。他甚至没留意自己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个弧度。

    他们说话间新嘉世的小鬼剑已经到了。小孩人挺活泼,一进房间就发了个眼冒爱心流口水的系统表情:

    断刀:“乔队在哪?[爱心]”

    一点灰:…………..

    一点灰:你好

    SilentMode:……

    不一会儿乔一帆又说:“哎,我们这边的小战法也还没睡。”

    邱非问:“你们除了唐柔还有别的战法?”

    “嗯,训练营的一个女孩子,手很快的,已经确定会进队了,打算下赛季给她注册。”乔一帆说着又轻轻地笑起来:“正好也请邱队指教指教?机会难得嘛。”

    邱非笑他:“一帆前辈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乔一帆笑着在语音里说:“很难得的机会啊,你也可以趁机试试新人深浅。”

    邱非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声。

    乔一帆却打字私聊他了:

    一点灰:不然下次你从上海回来了我来找你?算辅导费了

    邱非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辅导费指什么,笑着在语音说了句:“我什么时候说收辅导费了?”

    又在私信里回复他:

    SilentMode:别在私聊里撩sao

    乔一帆看了邱非的回复,更乐了,笑声没停,但很轻,甚至是轻盈柔软的质感。邱非听着,情不自禁地也笑了几声。

    小鬼剑完全状况外,没听过邱队这样笑过。但性格外向的他不太敢在一向威严的自家队长和崇敬已久的兴欣乔队面前造次,只好打字在公频温顺地问:

    断刀:什么辅导费?要我们新嘉世请喝奶茶还是请顿烧烤?

    乔一帆笑得更开心了,赶紧说:“没有没有,没事,待会我们兴欣这边也有位新人请邱队指教,礼尚往来而已。”

    半晌后他们的竞技场房间公屏提示:玩家[离裳]进入房间。

    离裳就是兴欣新人战斗法师的小号。女生一进来,试了试麦,便得体地说了句“大家好”,然后也不见外地和乔一帆说:“这是加班吧乔队?”

    乔一帆又被逗笑了:“是啊,是加班,不然我明天请你吃甜品赔罪?”

    女孩淡淡地接梗:“那不能。能有这样的机会,是该我给大家报销明天的奶茶。”又把视角指向邱非战法,说:“谢谢邱队的指教。”

    新嘉世的小鬼剑心想,这小jiejie好会说话。又偷偷看了看邱非的战法角色,怎么感觉队长开始意念嫌弃他了。但他还是开心地cao作着角色蹦到乔一帆的鬼剑面前,兴致高昂地说:“那先请乔队和我打一场?”

    乔一帆发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又在语音里说:“好呀。”

    又听见小鬼剑高兴地说:“哎对了你们有看过最近微博在推的那个日剧吗?就是那个讲分居夫妻一人带一个孩子结果又和对象再续前情的!父母爱情!”

    乔一帆正要点他PK,手指一下子就顿住了。

    一点灰:……………………………

    SilentMode:。

    离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