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段凌人

    桑梓回到端王府,已是二更天。端亲王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桑梓换下一身正装,也卸去了夜风寒凉,才抱了抱洛君瑶,“困了,怎的不去床上睡?”

    端亲王没什么精神,“你不回来,我能睡得安心?”

    桑梓抱他上床,亲自帮他宽衣,拥着他,一起躺进柔软的暖被。有些时候,他更像是易碎的器具,需要人小心呵护,才不会破碎。

    洛君瑶问:“段凌人是不是你的亲姊?”

    桑梓:“她口中所说幼妹的生辰,只与我差了两日。”

    洛君瑶:“那她真是……”

    桑梓摇头,“现下不能凭她一面之辞妄下定论,还需问过我阿爹。”

    听到舟行,洛君瑶神情一肃,那是他们之间最为禁忌的话题,“你还要去雍城?”

    桑梓吻吻男人嘴角,“我想接他回京……”洛君瑶刚要说话,被她打断,“我知道,你对阿爹多有忌惮。虽然他与我……可他始终仍是我阿爹。”

    端亲王额上青筋突起,又缓慢落下,再突起,“阿梓,你到底要怎样?你和他已经……你们做不回父女了!”亏得当初皇兄想从他口中挖出舟行的藏身之所,他思虑再三并未说出实情。

    桑梓拍拍洛君瑶的后腰,“我知道,可我……”舟行是她无法放下的牵挂,无论有多难,她都要接他回来。

    端亲王神情不悦,翻转身子,背对王妃睡下。

    那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由于腹内胎胞顶住脏腑,使他频繁起夜。虽说无须桑梓服侍,自有值守的小厮,但她也跟着醒了。

    洛君瑶五次起夜,四次都会干呕,待再躺下,根本毫无睡意。

    桑梓便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抚摸后背,再从腰侧揉到小腹。困到睁不开眼,手下却毫无停滞。

    洛君瑶有些心疼,但想起之前的谈话,又隐隐生恨,“明天,你还是搬回王妃寝院睡吧!”

    桑梓只睁开一只眼睛,“为什么?”

    洛君瑶:“本王这样折腾,连累你也睡不好。”

    桑梓蹭蹭他的脸颊,“你怀着咱们的孩子,你我夫妻,同气连枝,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哪能让你一个人苦熬,自己去逍遥!”

    洛君瑶有时真看不透她,若说她无情,她对自己却是尽心尽力、毫无嫌弃;若说她有情,她却不能一心一意。他有时不禁怀疑,桑梓待他这样好,就是为了将舟行接回来,好双宿双飞。他能阻止吗?是凭夫君的名分,还是相处几月的情分?怎能抵过舟行在她生命中,漫长的存在与浸染。闹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夫妻不睦,甚至和离,倒让一旁虎视眈眈的皇兄得到机会。他到底该怎么办?

    之后,桑梓待端亲王更加体贴,不仅没有分房睡,只要两人皆在府上,便凑到一处。一起用膳、赌棋泼茶、研习兵法。洛君瑶时不时呕吐,她也并不避讳,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虽然,关于舟行回京之事,夫妻俩没有达成和解,但是,洛君瑶的心却不住软化。若在以前,断无这种可能。难道真是孕育子嗣让他内心柔软?

    最近,桑梓与宫中走动频繁,每有宴席,她必在邀请之列。即便端亲王因身体不适,不能到场,亦或莫国公无法应邀,她也是独立的受邀贵胄。不是端王妃,更不是莫国公之女,而是无须仰仗父亲与夫君的雍城县主。

    一日,她走过御花园的莲花池,远远看到一名胎腹高挺的男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便问身侧的小太监,那是何人?

    小太监是苏景和的徒弟,便是上元宫宴请桑梓面圣被拒的年轻宦官。他深知眼前这位贵人与圣上渊源极深,不敢有丝毫怠慢。他附在桑梓耳边,轻声道:“回县主娘娘的话,此人是长乐宫的新宠!”

    桑梓眉头一动,“长乐宫?那不是皇后的寝宫?”难道皇后会在自己宫中养面首?

    小太监讳莫如深地说:“正是。小的们也不敢妄议皇后娘娘闺中之事。只知道,此人近来经常出入长乐宫。您也知道,咱们圣上能亲自怀胎。小的私下里猜测,莫不是皇后娘娘想知道男子有孕是何等模样,以备日后服侍圣上?”

    桑梓暗道:皇后想得倒挺长远,此刻近不了天子的身,还想着取悦孕夫。她可没忘记,皇后买通秀衣楼,致使自己命悬一线、舟行远走荒山。若不是莫国公从中斡旋,还不知她此刻在哪处轮回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她抓住把柄,定当十倍奉还!

    她遣走小太监,悄悄尾随那名大肚男子。走到一处僻静的假山旁,她忽然出手偷袭。那孕夫也是习武之人,回身与她拆摘。叵耐肚腹太大,此处狭小,不便施展,只过了四五招,便被桑梓锁喉压在墙上。

    桑梓定睛一看,这人还是老相识,正是曾在雍城县主府刺探情报的禹默。

    两厢照面,都愣住了。

    桑梓:“你怎么会在宫中?”

    禹默又惊又喜,“县主!”二人同时开口。

    桑梓见是他,便松开牵制,看他扶着腰行动不便,还扶了一下,“得罪了!”

    禹默心想:这是她第二次压自己了。他不由对桑梓说出实情:当日,雍城县主府被查封,他被人悄悄劫走。皇后本想杀他灭口,永除后患。但得知他有孕在身后,对他产生些许兴趣。

    桑梓:“皇后对孕夫有兴趣?”

    禹默点头,“她想学会如何取悦有孕的男子。”

    桑梓心说:真让我猜中了!“她就不怕留个男子在宫中,落人口实?”

    禹默苦笑,“在下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做什么?在宫里,孕夫与宦官无异。”都是失去男性特征的男人。

    桑梓又问:“她如何学?”难道亲自动手?她想象不到,高贵如皇后,会向其他男子献媚。

    禹默:“她让人给我灌下催情之物,命宫女、太监对我……”

    桑梓听得直皱眉,皇后竟如此对待将要临产之人。

    禹默托着肚子,跪在是桑梓脚边,“县主,求您救救在下!”他毫不怀疑,待他生产之时,皇后将使出何等残酷的手段。他在对方眼里,与死人、蝼蚁毫无区别。

    “在下曾经愧对于您,但您也承诺过,愿意庇护在下父子。还望县主救在下出宫!”

    桑梓看着匍匐于地的男子,“我有个计谋,就看你敢不敢了!”

    自从桑梓与天子修复旧好之后,她便常常入宫探望小团子洛良亓。血缘这个东西很神奇,七皇子只见过端王妃寥寥数面,与她却比乳母还要亲近。

    良亓记在一个位份不高的婕妤名下,出生后,天子便将他带在身边喂养。所以,桑梓若想见儿子,就要去凝香殿。

    好在,她皆是白天过来,天子要上朝、理政、召见使臣、批阅奏折,没有多少时间能陪伴他们母子。

    时间一久,王皇后先坐不住了。雍城县主与生父luanlun,是不争的事实。圣上早已厌弃她,碍于多方势力制衡,没有杀她,将她赐给瘫痪的端亲王。可是如今,她却死灰复燃,嫁了人,却还像昔日般随意在宫中行走。若放任下去,她将再次独揽圣宠。早先宠极一时的段凌人还在掖庭关押着呢!

    这一日,皇后得到禀报,端王妃又乘坐马车直入凝香殿。她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来到帝王寝宫。

    彼时,桑梓正抱着小团子玩闹,良亓在她怀中咯咯地笑。皇后闯入七皇子居住的偏殿,奴婢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王皇后穿着委地长裙、头戴凤钗,仪态端方地看着跪地行礼的桑梓,并未让她免礼起身,“端王妃,听说你入宫了,本宫着实想念,便来看看你。”这是上次皇后被禁足,桑梓去长乐宫探望以来,二人首次单独见面。

    桑梓怀里还抱着七皇子,只能低头道:“是臣妾失礼了!许久没有去您寝宫请安!”

    皇后早就怀疑,罗良亓是桑梓的骨血,这样一看,却是极为相似。心中更是愤恨,“听说端亲王有孕了!端王妃好本事,竟能让半身瘫痪之人情动怀胎。你不在家好好照顾孕夫,怎的进宫却很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良亓是你亲生子呢!”

    桑梓:“皇后娘娘说得哪里话!臣妾只是与良亓颇为投缘,偶尔进宫陪他嬉闹。也好研习如何带小孩儿。”

    皇后冷哼一声,“良亓自有亲娘吴婕妤,用得着你陪伴吗?本宫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娃娃长时间窝在桑梓怀里,有些不耐,“咿咿呀呀”想要爬出她的怀抱。

    皇后示意身后的吴婕妤抱走七皇子。可是,吴婕妤一碰良亓,小团子便哭闹起来。吴婕妤抱得十分古怪,看着便不像亲娘。

    桑梓就势站起,被皇后身边的嬷嬷呵斥,“大胆端王妃!皇后娘娘并未许你免礼,你怎敢自行起身?”

    桑梓目光淡定地看着皇后,“敢问皇后,臣妾犯了何等罪过,需得罚跪?”

    王皇后:“本宫何时罚跪于你?”

    桑梓又问:“既然没有罚跪,臣妾起身,有何过错?”

    王皇后眯了眯凤目,“端王妃,你平日便是这般与尊长说话的?”

    桑梓:“那要看尊长是自重身份还是为老不尊!”

    王皇后凤目圆睁,“雍城县主,你不要太嚣张!”

    方才呵斥桑梓的老嬷嬷,一个健步抢到她面前,扬手便打。

    桑梓抬指捏住她的手腕,“皇后,你要对我动用私刑吗?”

    王皇后:“本宫为嫂,教训你,是家法!在这宫中,还没有本宫打不得的人!”

    忽然,院内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声音不大,亦是不温不火,“朕要看看,是谁敢胆打端王妃!”

    帝王驾到,殿内所有人皆跪倒在地,唯有皇后屈膝福身,却见天子独独拦住桑梓的手腕,虚扶了一下,“端王妃免礼!”然后,他便灼灼地望向王皇后,“皇后,你好威风啊!带着一大群人来朕的寝宫,打朕的……弟媳!”

    皇后心道:你也知道她是弟媳!口中道:“圣上,雍城县主身为端王妃,整日到您寝宫探望七皇子。传出去,实在有失体统。”况且,她还乘马车直入凝香殿,这等偏爱,连太子、公主都不曾有。

    天子侧头看了看桑梓,见她一派从容,反观一宫之主的皇后,却因气愤红了脸颊,“七皇子喜爱端王妃,是朕命她闲来无事,入凝香殿多陪陪良亓。倒是皇后你,心胸狭窄,易怒善妒。你若统领不了后宫,自可让贤。”

    帝王之怒,无人能承受。他又转身看向皇后身后,“方才,是何人要打端王妃?来人呐!”

    天子一声令下,禁卫军齐声称“喏”。

    洛君枢:“将那老奴削去双手,以儆效尤!”

    皇后立刻跪下求情,“圣上,秦姑姑是臣妾的陪嫁姑姑,这么多年,尽心竭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饶了她这一回吧!”

    天子低声对她说:“你也知动你身边人的痛楚,却来动朕的人!既然来了,便该知道后果!”

    桑梓不愿小孩儿看到满屋子哭哭闹闹的场面,便抱着良亓去后殿。她可不是圣母,人家都要扇她脸面了,她还巴巴去求情。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和皇后的梁子,早就结下了。皇后想制她于死地,她只能放手一搏。

    外面闹了片刻,便恢复平静。天子走进七皇子的卧房,见桑梓正摇晃着良亓。

    洛君枢嗓音变得柔和,“桑桑,让你受委屈了!”

    桑梓:“皇后早就对我不满,以后,我还是少进宫来吧!”

    刚刚,天子听闻皇后带人到凝香殿,便放下正在议事的几位大臣,急匆匆赶了回来。他心尖上的人,又刚刚重归于好,怎能再让她受到无妄之灾?

    洛君枢:“桑桑,以后朕绝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了你去。朕的寝宫,你想来便来。”

    桑梓:“我是什么身份?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洛君枢挨着桑梓坐下,揽住她的纤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坐在一处,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情景。“你不入宫,就算不念着朕,也不念着良亓吗?”

    桑梓:“你们父子,我自然一样惦念。”说完,便亲了亲小孩儿rou乎乎的脸蛋儿。

    洛君枢探头过来,亦要索吻,眼睛湿漉漉的,一副等人采撷的可怜模样。

    桑梓也亲了下他的脸颊,“圣上有事,自取忙吧!不用陪着我们。”

    洛君枢:“你赶朕走?”

    桑梓:“自然不是。”

    三口又腻歪了一会,桑梓说:“你是不是冷落皇后许久了?”

    洛君枢一怔,“桑桑,何出此言?”

    桑梓:“我前几日,在宫中遇到一个胎腹高挺、将要临盆的男子。听说是长乐宫的宠臣。”

    洛君枢皱眉,“有孕夫出入长乐宫?”

    桑梓:“说是皇后学着取悦孕夫的法子,以备日后伺候圣上。”

    洛君枢:“胡闹!”

    桑梓:“许是皇后独居寂寞,找个孕夫解解闷,也是有的。”

    洛君枢:“她耐不住寂寞,以什么德行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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