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怕你跑了
54.“怕你跑了”
凌晨一点,胡愚获坐在病床边轻拍魏停的脑袋,确认男孩已经熟睡后,她才轻手轻脚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毕竟是小孩,期待术后效果的同时,对于这场手术心里还是免不了的担忧紧张。 为了安抚他睡觉,病房里仅亮着一盏昏黄柔和的壁灯。以至于她伸了个懒腰再回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险些被因为没反应过来被吓得微怔。 走近了才看见何文渊眼睛已经眯着,靠在那小憩。 男人醒着的时候,五官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有些锋利的。他再小些的时候,是桀骜的戾气。现在成熟不少,但也尚未掩住他自带的,像是一根尖锐的刺那样的,浑然天成的攻击性。 但此刻他睡着了,眼睫毛在昏黄灯光下,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伴随着轻微又均匀的呼吸声。让胡愚获都产生了他有多平易近人的错觉。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下男人肩膀。 他眉头小幅度的一紧,眉心缩了缩,还没皱起,脑袋就朝另一个方向偏过去,扁着嘴,呼吸也滞住一瞬,又迅速平稳下来。 胡愚获见状,在男人身旁坐下,又伸出手点了点男人的手臂,见他又动,她抓紧悄声道: “醒醒,回家睡。” 何文渊眼睛仍未睁开,只是抿了抿唇,小孩赌气似的,将头朝另一面偏过更甚。 她只得又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胳膊,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总算迷迷蒙蒙的半睁开眼,反应了两秒自己听到的话,也不动作,只答: “你也回去。” 男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倦意,胡愚获没听清,又握着他胳膊: “什么?” “你也回去。” “我得在这陪魏停。” “那我也在这。” 真是搞不到他在想什么。 “......你在这睡?” 胡愚获心里默默念叨了两句,还是犹豫的问出口。 “嗯。” 何文渊唇仍抿着,鼻腔发出简单的音节。 身侧的胡愚获,看着这个小沙发和床边的小小陪护床,正觉得无语又无奈之时,又听到一旁的声音: “我和你一起。” 她这才发现,何文渊的眼睛不知何时早就闭上了。 “和我一起干嘛?” “...不知道。” 他这会儿说话跟嘴里含了东西似的,一点儿不清晰。 知道男人只是半梦半醒的呓语,她xiele气轻叹一声,起身从一旁拿起一条小薄毯子,盖在了何文渊身上,随即自己出了门。 ...... 赵重均的消息拖到现在才回,她在医院围墙外散步,回消息的同时,顺便抽烟。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纠结的,如果没有被魏停的手术绊住脚,她也许会什么都不想,直接投奔自己的新岗位。 胡愚获在医院后门的路灯下顿住脚步。 男人正从后门出来,看到她,脚步不疾不徐朝她走来。 余光瞟到她手机熄屏的动作,他也没问,只道: “出来抽烟?” “嗯。” 胡愚获将手机揣进裤包。 “你要回家了吗?” “不,我要和你一起。” 何文渊回答得异常顺畅。 “魏停那边,我一个人在这就够了。而且这里睡着也...” “我是说,我要和你一起。” 胡愚获在哪他就要在哪,这么简单的意思。 “和我一起干什么?” 她没那么蠢,当然听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只是固执的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套。 “你说呢?” “...我不知道。” 见她视线默默撇开,男人只没好声好气道: “怕你跑了。” 这句话她以前也常听他说。 但不是这样的,哪里不一样? 也许是氛围,也许是情绪。 但胡愚获很久以后才懂,是自己是否心甘情愿。 ...... 陪护床真的很小。 小到何文渊要把她紧紧抱住,她半个身子都叠在何文渊身上,两个人才能睡下。 胡愚获睡着前,小陪护床还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在沙发上躺着。 再睁开眼,自己已经在男人怀里了。 推也推不动,挣也挣不开,自己的发顶抵着男人的颌角,她抬抬头: “我要缺氧了。” 好像说动了身旁睡着的人,男人将脑袋往另一边侧过去,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间。 伴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才又睡下去。 醒来时,何文渊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甚至换了身衣服,大概是让下属送来的。 她收拾得很快,将自己总是披着的长发扎了个高马尾。 送魏停进入手术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她忽然有些后悔。 执意让魏停做手术,如果出现了事故怎么办? 就算是何文渊请来的专家,也不是百分百成功吧? 自己当初害得魏停手指粘连,执拗的想让他做分指手术,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只是想减轻自己多年来内心的负担? 何文渊见她手在抖,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掌攥住。 “很紧张?” 胡愚获没看他,眼珠子朝着地面,但没有聚焦,不知道目光落在了何处。 她脑子里混乱一团,听到男人的话还反应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攥得更紧,她心里的阴郁刚消散大半,又重新聚集成更浓厚的情绪。 不应该这样的,自己攒了一年的钱,装在那个小信封里,让魏停给了何文渊。 这场手术是她想给魏停做,她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她攒够了钱,她没有依靠何文渊任何,她...... 太天真了。 这几万块,请动这个这个医生都是不可能的事,这里是海城,魏停被何文渊安排在高级病房,两个护工陪着跑上跑下。 无可救药的,死不悔改的,她又依靠了何文渊。 尽管不是主动提出,尽管只是被动接受。 和他分开的五年,她一直混混沌沌的过着。 直到去年徒步上祝真山,那个词就从她的耳朵,刻进了心里——偿还。 不算是动力,只是给自己活着,找到了小小的意义。 还不清的。 什么都还不清。 脑袋太混乱了,以至于胡愚获问出了那个,下定决心不会发问的问题——“如果我当初没有......魏家还会在你二十岁生日的第一天就......” “你觉得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在何文渊这段时间给出的信息里,她早就意识到了。 他二十岁生日当天,回了兆城。 他二十岁的第一天,只有魏停活了下来。 如果何文渊好心一点看出她心里存在的压力,如果何文渊发现她很难感到开心,如果何文渊愿意多在意一点她的感受,就算是骗骗她也好。 剖开她的心肝,他一定能看到,里面有个小人在虔诚的祈祷。祈祷重新来过,祈祷自己好过。 但他说——“不会。” “不会那么快。” “你忘了?你那天为什么不在家吗?” 是何文渊给她请的声乐老师把她叫了出去。 “但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一开始想着,你还在,我得拦着点我大伯而已。但要这么算的话,那假设你不在,魏家就早没了,所以还是你延缓了时间。” 男人捏了捏她的掌心。 “不要想太多,你不欠任何人。” 这么些日子里,他终于低头睨了一眼胡愚获的情绪。 “除了我以外。” 也仅仅是睨了一眼而已。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 护士推着魏停出来,紧跟着后面的医生摘下口罩。 他说: “手术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