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镜中妖(三)
几日未见的赵以南缓步行来，素色衣袍随着晃悠进屋的清风微微拂动，衬上一张隽秀面庞着实称的上玉树临风，唯独面色略差，哪怕面对裴子濋强打起精神，也还是颇有些精神不济。 白玖玖暗暗猜测是不是妖镜的失踪让他受到打击，毕竟妖镜不仅曾救过他的命，也是赵家的传家之物，在赵家上下受到血洗之后，这枚镜子的意义便也沉重许多。 那不仅仅是他的寄託，更代表着赵家的血海深仇。 赵以南入内，一拂衣袍跪下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而自然，不因下跪而减半分风采。终究还是曾经的赵家嫡子，底蕴犹存。 白玖玖想起初来时看到的血气冲天，觉着这世界对主角受真是充满恶意，内心默默同情一番。 裴子濋将手上执着的书卷放至膝上，示意他起身，望向赵以南的目光淡然，却又带着明晰，彷彿已经明瞭他是为何而来。 迎着裴子濋难以辨清的目光，赵以南心下惴惴，随着裴子濋的话起身道明来意。 白玖玖先是听他感谢一番王爷的照顾，说了几句后后才进入正题，提到他那枚失踪的镜子。 「不知王爷可有见到那面镜子？」赵以南面色恭谨道，他如今已不是风光的赵家嫡子，即使是面对裴子濋这个与圣上关係不融洽的王爷，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纵然是个不受圣上待见的王爷，要他的命也是轻而易举。 裴子濋嗓音冰冷地道：「并无。」 白玖玖：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对裴子濋甘拜下风。 看这撒谎不带眨眼皮子的，连面色都纹丝不动，话吐出口像带着冰渣子，别说要试探出他有没有撒谎，能在他面前保持镇定便不容易了。 赵以南不知王爷是否撒谎，心下虽焦虑，却也不敢有半分忤逆态度，只能先行礼退下了。 虽望见赵以南临走时未掩饰好的不甘与焦灼，裴子濋依然容色冷淡地拿起书卷继续刚才未完成之事，彷彿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裴子濋镇定自若的模样让白玖玖感慨，这就是反派该具备的实力，他也要好好向裴子濋学习。 看这气质、姿态，简直是反派中的良好典范，白玖玖驀然对裴子濋產生一丝崇敬之意。他也应该认真修炼，就算没有裴子濋的影帝水准，也要用实力震撼那群凡人！ 零一：......总觉得宿主每次认真起来都让人欣慰又纠结。 你是个反派，是个注定要被主角灭掉的反派啊喂。 何况要真让主角死在你手中，这任务也不用做了，直接进惩罚世界更快。 零一望着萤幕上的喜羊羊，无声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感到忧心忡忡。 冬日，窗外是漫天飞雪，皑皑白雪覆盖大地，枝头因承载着碎雪而下弯，整株树不见一片翠绿。 白玖玖因是雪貂精，不仅不惧于冬日的冰冷，反而觉得与寒冬甚是亲近，在屋内望见窗外一片白茫茫时，他也总想去滚个几圈，试试白雪的绵软触感。只可惜他身在王爷府，府中上下不知有多少暗卫在盯着，哪怕裴子濋不在他也无法贸然现身，只能按世界路线乖乖做一面镜子。 岁月飞逝，白玖玖在王爷府已待了十三日，这一日，裴子濋拎了一瓶酒回来。 白瓷酒瓶中飘出隐隐酒香，瓶身弧度优美，上头仅缀了几笔朱墨，好似流水般的纹样。酒香清悠，又带了一丝甜味，快速却不过于浓烈地飘散至室内各个角落，此刻妖镜并未被收于暗格中，而是置于案上，酒香漫过镜面，白玖玖在镜中耸了耸鼻子，雪貂敏锐的嗅觉使他能嗅到这股酒香。 白玖玖在原来的世界是个乖孩子，不菸不酒，因此对酒着实没什么想尝的慾望，他对摆在酒盏旁的糕点更有兴趣。 天晓得他有多久没吃东西了，距离上次那支鸡腿彷彿已隔了数年时光，每每想起都是馋得不行，可为了任务又不得不按捺住。 「你说我能不能使个术法将糕点移进镜中？」白玖玖直瞧着那摆在小盘子上的精緻糕点，向零一问道。 零一也有些馋的望了几眼，故作冷淡道：「不行，裴子濋可不是好糊弄的。」 白玖玖望向正在榻上饮酒的裴子濋。 窗外是月色泠泠，夜凉如水，裴子濋手执酒盏，修长指尖映着洁白瓷器，煞是好看。他一贯面色淡淡地饮酒，面庞浮出一抹浅红，衬着白皙肤色，着实是天人之姿，足以让天地黯然失色，万物也为之倾醉。 白玖玖心中默默艷羡一番，随后放出神识查看周围，诧异地发觉今夜在暗处竟未布有暗卫。 他双眸亮了亮，道：「要不我趁着他喝醉睡着后去偷个几块？想必他酒醉后也不会记得自己昨日尝了多少糕点。」 零一犹豫，按理它是该阻拦宿主的，可它其实也有点馋......「咳，要不，你偷个几块吧？」零一终于松口，又叮嘱道：「别偷多了。」 白玖玖作乖巧样，「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裴子濋已然在榻上闔上眼，气息平稳悠缓。白玖玖料他应是睡了过去，便动用妖力欲将糕点移至镜中。 「......啊！」白玖玖脸霎时皱成一团。 体内妖力不过动上一动，便有一阵剧痛传来，并不似伤在皮rou的痛，而是更深一层，深入元神令人浑身颤慄的疼，令他不禁痛呼出声。 零一也愣住了，赶紧查了数据后解释道：「应当是雪貂精先前受的伤所致，毕竟当时伤及元神......」 痛不过一瞬，倏忽便消失了，白玖玖却不敢再动分毫妖力，无力地瘫在地上。 零一见宿主这般蔫蔫模样，本想着可以屏蔽痛觉，却又觉得负伤强行动用妖力不太好，便道：「或许宿主可以尝试直接出镜子......」 白玖玖偏头想了想，发觉这法子确实可行，登时又恢復了一些精神。 夜色之下，万物皆蒙上一层阴影，一隻雪貂无声地凭空出现于镜面上，牠仰头嗅了嗅，圆亮的双眼在屋中扫视一番，随后双眼一亮，朝着榻边的糕点迈步而去，步履轻灵，雪白的小耳朵还警惕地竖直。 悄无声息地走到糕点前，小雪貂兴奋地凑上前一口咬住...... 一隻手不知何时伸到雪貂身后，捏着牠的后颈将牠拎了起来。 雪貂大惊，四肢划动挣扎起来，犹沾染着糕点屑的鬍鬚不断抖动，牠一抬头便对上裴子濋比夜色还要幽深的瞳眸，看起来格外慑人。 雪貂吓得闭上眼睛。 裴子濋瞧了半晌，驀地轻笑一声，眸中浮现点点笑意。他虽腿脚不便，却也算是个习武之人，因此早在雪貂出现于屋中时他便察觉到了，于是刻意做出熟睡模样引这小东西靠近，再一举擒获。 白玖玖自然听见那一声极轻的笑，他耳朵颤了颤，悄悄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裴子濋含笑双眸。 白玖玖：！！！ 恍如冰雪融于春风之间，因未完全褪去的寒意而显得清冷却又夺目，彷彿能勾人心魄似，令白玖玖有一瞬的呆滞，随即才反应过来，恼怒地吱吱叫了几声。 裴子濋将雪貂放到膝上，捏在颈后的手却未移开，让雪貂无法逃跑，随后一手抚着雪貂背上的皮毛一面开口问道：「你就是镜妖？」 白玖玖浑身僵硬，只能任由背上一隻手轻抚着。 裴子濋见雪貂不肯搭理他，顿了顿，拈起旁边的一块糕点在雪貂眼前晃了晃。「回答我。」 白玖玖目光不禁投向糕点，可又觉得自已应该有骨气点，于是他偏过头，努力不去看那块糕点。 裴子濋一楞，随后将雪貂再度提了起来，放到眼前，「你这是，在同我赌气？」 倏地对上一张放大的俊美容顏，白玖玖呼吸一窒，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热，视线也移开来。「吱吱吱！」对对对！我大概就是你口中说的镜妖。 裴子濋：「......」听不懂。 裴子濋见雪貂真透露不出什么，只好将牠放下，并遂了牠的意将糕点塞过去。「难道是修行不足，所以无法口说人语？」裴子濋低声猜测道。 白玖玖还是没能禁受起诱惑，抱着裴子濋递来的糕点高兴地啃啃啃，一面在心中回道：「你才修行不足！老子岁数都不知是你的几倍了！？」 零一看着一人一貂温馨共处的诡异画面，可惜地觉得自己大约是吃不着了。 雪貂嚼巴嚼巴地很快啃完一块糕点，又换了下一块，双颊因塞了食物而被撑地鼓起，鬍鬚随着进食动作而微微抖动，两隻短小的前爪抱着糕点，看起来很是满足。 裴子濋望着膝上一心都在糕点上的雪貂，眸中泛出一丝柔软，冰冷已久的心在无形之间逐渐融化，犹如沉浮多年后找到了归宿，而不再只是一片空白。 从见到镜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有种难言的喜悦与期待涌上心头，告诉着他，定要找到什么。 而他如今终于找到了，或者说，终于遇见了。 白玖玖连啃了好几块，随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抬头瞅了裴子濋一眼。 裴子濋正注视着雪貂可爱的吃相，此刻驀然对上牠目光，便问道：「没吃够么？我再命人送些来。」 雪貂顿时高兴地吱吱几声。 你真是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不知被送了一张好人卡的裴子濋唤出了隐藏于较远处的暗卫，命他再送几份糕点来。 暗卫应下，眼角却瞥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隻雪貂，甚至坐在自家主子膝上。 暗卫：「？？？」内心一阵懵逼。 白玖玖可不管那么多，他只觉得裴子濋比想像中好相处多了，并直接在裴子濋眼皮子底下将几块糕点送入意识，让零一也尝尝。 总归他在裴子濋心中已是个妖了，公然让糕点消失什么的，裴子濋一定不会介意的。 裴子濋见状愣了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抚了抚雪貂的头，「你想吃多少都行，犯不着存起来的。」他只以为这是动物的存粮习性。 雪貂吱吱几声，随后又抱着新的糕点啃起来，并依然时不时将糕点送入意识给零一。 其实这就是一对吃货宿主与系统。 除了各式各样精緻的松软糕点，一旁还备着茶水，白玖玖被伺候地很是舒服，吃饱后趴在裴子濋膝上一动不动，双眸微瞇。 这放肆的模样并没有引起裴子濋不满，他望着膝上雪貂满足的小模样，眸中不由自主浮起一丝宠溺，须臾便消散于一片墨黑瞳仁间，眨眼又是那冷淡自持的王爷。 当然他双手虚护着雪貂以防牠不慎滚落地的姿态，可一点也不冷淡。 「久久。」 白玖玖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时，隐隐含着温柔的低沉嗓音驀然响起，似流泉拂过耳畔，冰凉而温柔。白玖玖闻言却是内心一紧，猛地睁开眼，睡意在此刻荡然无存。 瞧见雪貂倏然抬头望向他，看似震惊，裴子濋眼帘下浮现笑意，向牠解释道：「你的名字，久久。」 雪貂一眨不眨地望着裴子濋，那双瞳眸衬着月色，好似映入一片星空般慑人心神，半晌，雪貂吱了一声当作回应，又将头趴下在他膝上蹭了蹭，动作间带着亲暱。 裴子濋认为雪貂是对这名字表示满意，唇角牵起极为细小的弧度。 既然你也认可了这名字，那么今后你就是我的宠物了。我能养你、宠你、护你，许你这一世无忧。 而你不能离开，哪怕背叛，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裴子濋那双墨色瞳眸蕴出一丝黑暗，在夜色下无声晕染开。 自从在裴子濋面前现身过后，他便时不时出来向裴子濋讨食，一面给裴子濋揉揉捏捏当作报酬。王爷府也因此传出裴王爷养了宠物这事，素来冰冷的裴王爷竟养了宠物，还对自家宠物特别溺爱，知晓这事的眾人都暗自嘖嘖称奇。 此时裴子濋不在屋中，白玖玖趴在镜中世界，若有所思，随后像是打定主意似驀然起身出了妖镜。 零一看着宿主一言不发朝王爷府中烹煮伙食的东厨而去，奇怪地道：「宿主？」 白玖玖一面朝前跑着，一面道：「零一，你不觉得裴子濋看着很眼熟么？」 零一楞住，白玖玖又道：「我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了。」其实早该想起来的，只是这可能性他未曾料到，不由自主便忽略过去。 零一好奇地问：「在哪见过？」没道理啊......这世界与宿主的世界并不相通。 东厨近在眼前，正是接近晌午的时刻，食物香气漫上鼻端，令人不由自主分泌出唾液，白玖玖答道：「尉迟寒。」 零一：「！！！」它震惊地道：「不可能！」 这是两个不同的平行空间，茫茫人海中要在两个世界遇到同样的灵魂，那可能性比被雷劈还低。 白玖玖也有些烦躁地道：「但是看起来确实很像......」无论是日常的行事姿态，抑或是那唇角挑起的弧度、拂袖间朝旁人的冷冷一瞥，无一不与尉迟寒的身影重叠。 就连为他起的小名也分毫不差。 雪貂走进东厨，王爷府的人俱都认识这位王爷的新宠，自然不会驱逐牠，反而认为牠饿了，是循着食物香气进来的，因此和顏悦色地上前主动将食物端至牠面前。 白玖玖四下扫了一遍，随即目光一凝，朝着某盘菜吱吱叫了几声。 厨娘愣了愣，将那盘菜送到牠面前，却见雪貂并没有立即动口，而是俯首咬住瓷盘边缘试图朝外拖去，一旁的人见状忙上前帮牠拿起盘子，并跟在雪貂后头。 一路行至王爷住处，厨娘自然无法进入王爷寝居，因此是由守卫接手将菜送入。 回到东厨，厨娘不禁与大伙儿窃窃私语起来。 「瞧这貂，生得真可爱，怪不得王爷要宠着。」厨娘双眸发亮。 「是啊，还懂得将菜留下等王爷回来一道吃，而不是自己先吃了。」另一位厨娘笑着道。 「哎呀！真招人疼。」眾人一面忙碌一面夸讚着。 只有一位厨娘想起，刚才雪貂带走的那盘菜，貌似添了王爷不吃的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