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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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直到日上竿头,玄阴教的人才终于见着了他们消失大半日的教主。 画师们都已经交出了各自的画像,经过教里的人比对分析,留下了几张应当是最像的,正等待他去查看。符申急急应了,他知道这事儿重要,还是他亲自下令要求的越快越好,然而他这会儿心里头藏着事装着蜜,只想尽快把那人安顿好。 “放在门口,我过会儿去看,杨大人身体不适,我要先照看一下。” 他隔着门将手下们先行退下。在谣言尚未散尽的当下,昨日发生之事不能声张,他调来了自家的马车将自己与杨善二人秘密护送回楼坊,对任何人都只说是追踪采花贼时不慎受伤。然而这“受伤”的人却是一个大夫都没见,连梁潭都被拒之门外,按符申的说法,就是别去打扰,躺两天自然就会好。 “这话能忽悠一个大夫?”杨善对此表示过怀疑,不过他也确实不希望有人打扰,毕竟这事儿已经完全涉及到了两人的私密。但他也并不想回忆那晚的事情,一想就觉得心绪繁杂难解,还有那么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于是在回到楼坊的屋里后,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睡觉。 符申端来的糖水点心他照单全收,然而就是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吃完便继续睡,对方大概以为他太疲了,便也安静地待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没来打扰他。杨善偷偷瞄他一眼,在床上转了个身——好吧,是挺累的,主要是那种又酸又软又夹杂着一丝火辣辣疼的感觉实在有些微妙,他精神或许还不错,然而确实是不想动弹了。 但他居然没觉得后悔,杨善觉得这才是最离奇最荒谬的,他又忍不住转了转脑袋,朝那个安分坐着的人瞥了一眼,随后轻叹一声,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杨大人?怎么了,哪儿还不舒服吗?”符申却是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立刻起身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神情是毫不掩饰的紧张与小心。 这让杨善愈发不自在了,他赶忙翻身回来,忍着酸胀应了句“没事”,随后又撇了撇嘴嫌弃道:“这能有什么事儿,你又不是捅了我一刀,只是、那个而已……”关键的几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卡住,他视线可疑地飘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然岂不是每户夫妇都得请个大夫时刻待在家里了。” 符申为他的说法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确实担忧过度了,便一边尽力放平心态,一边把椅子拉到床边,放缓语气笑盈盈道:“有道理,不过你现在到底感觉如何?要不,在下再帮你揉一会儿的?” 隔天的一大早符申就在青楼房间里帮他揉过一次腰了,不过没一会儿就被杨善制止了,他只说是不习惯,符申也知道,事发突然,对方可能确实没做好心理准备,会有抗拒都是正常,因此也就顺势停了动作,不过现在看来,为了身体考虑,或许充分按摩一下才是最好? “我去找梁潭要点膏药,再讨教讨教按摩的手法,保证比今早上舒服。” 面对杨善狐疑的眼神,他举起手信誓旦旦说着,得到应允后便即刻出门去找梁潭。对方才被告知别去打扰,这会儿又被教主亲自登门拜访,脾气再好也难免摸不着头脑。他如实翻找出药膏,又老老实实教了几手可以迅速学成的简单手法,看着跃跃欲试就又准备回去的教主,终于是忍不住发问道:“那个……杨都尉到底是受了什么伤?不是说静养……” “啊、没什么,他腰有点扭伤。”符申挠了挠头立刻接口道。他明白在大夫的面前,多说多错,因此说完后,他捧着那一小瓷瓶的药,认真道了句“多谢”,随后立刻飞也似的闪身离开了梁潭的屋子——至于留给对方的是怎么样一个教主形象,对此时的符申而言显然无关紧要了。 他这趟出去左右还是花了些时间,回屋时杨善似乎已经睡着,他呼吸平稳朝里躺着,屋里还算暖和,只盖了条薄被,起伏的线条若隐若现。符申本想等他醒了再说,稍一转念,轻手轻脚靠近床边,撩起一点点被子再撩起一些衣角,对方细瘦的腰身便显露出来,昨日残留的痕迹已经快要消去。符申脑海中琢磨着梁潭方才教与的动作,将药膏先抹在自己手心,双手交握,捂暖了以后再小心翼翼抚上那片细嫩的皮rou,放缓着力道细心按摩起来。 一时间,屋内只有火盆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静谧又安逸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符申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烘得暖乎乎的。 他缓慢按揉着,力道由轻逐渐恢复至正常,一步步让人适应自己的手法,对方仍是睡得很沉,一点动静都没有,刚开始他还没注意,时间长了,按摩的手法也逐渐熟练了,便终于将视线从手上移开,望向那人静悄悄的睡颜。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虽然依旧闭着眼,但耳根分明是红了,薄霞般的娇艳绯色甚至已经染到了脖颈,让人忍不住,想再次像昨日似的,俯下身子一亲芳泽。 符申便也诚实地按着自己的冲动照做了,他将羽毛般的亲吻落在杨善的耳根,对方rou眼可见的僵了一下,还是闭着眼,死死守着那副装睡状态,然而落在符申眼里便只剩手足无措的慌乱。他轻轻笑了笑,随后直起了身子,不动声色地继续按摩,直到感受到手底那副身躯显而易见放松下来了,才终于缓缓开口。 “以后,也一直这样,继续和我一起,可以么?”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饱含深情,直让人听得心头微痒,仿佛有股暖流缓缓流过全身,杨善闷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大概刻意闭眼太久的原因,他眼神看上去有些迷蒙,然而还是直直望向了符申,随后,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哦”,他鼓了鼓嘴,拿嫌弃的语气继续道:“行了,你别按了,差不多了,都揉得有些发烫了。” 以符申的耳力,自然不会漏掉最关键也最轻的那一声应允,他瞬间笑得欢畅,应着对方的要求停了动作,随后就那么傻傻站在一旁,直到杨善将衣摆理好,支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坐了起来,傻乐的人才一拍脑袋,想起被搁置在门外的画像来。 “直觉告诉我,说不定会见到一些老朋友呢。”他将摆在门口的画像取进来,和杨善大致讲了下情况便将几幅画像展开,一一递给对方,和他一道查看。 映入眼帘的男子画像各自稍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都长得尖嘴猴腮,下颚留着一小撮胡须,滴溜溜的双眼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狡诈意味,还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韩通。”符申平静念出了这个意料之内的名字,“被郭解好心放跑的所谓名门之后,结果彻底勾结了那个匈奴的小王爷,羊天朋之事败露以后,就和匈奴人一起逃了。” 他话里的嘲讽意味藏都不带藏,杨善扯了扯嘴角,对这个结果也不甚意外,只挑眉感慨道:“看来他们仍是不死心,这次居然是和苍鹫庄勾结上了。” 有韩通在,这事情就基本有匈奴小王爷的一份,而苍鹫庄的所作所为,也便解释得通了,玄阴是要与朝廷一起进攻他们的敌人,杨善则是使前一个计划泡汤的叛徒,搞事情加上报仇,偏偏还都用的是苍鹫庄的力量,小王爷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响亮。 不过打得响可不等于打得好,杨善蔑然一笑,将画像收好递还给符申。“在所有人都知道要对付匈奴的档口,还能被这么快勾结到,并且被使唤到如此地步的组织,一看就是气数将尽,没什么难缠的,还有那所谓的报复行动,出手的都是范通和玉面郎君这样的人……”说着说着,他甚至忍不住摇起了头,“没了神秘感以后,再看苍鹫庄,感觉也不过尔尔,一个被cao纵的木偶罢了,看来这次花盟主那边,应该会挺顺利了。” 一说起正事,他的神色便是一如既往的认真,眉眼间无意识流露出的神采飞扬让符申最是心动,他笑盈盈地点头,连声赞同着对方的意见,将画像往桌上一搁,却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停滞在那薄薄的画纸上。 “杨大人可还记得,之前留下的南施画像?” 他指尖点在几幅画之间,选出一副与韩通最是神似的,挑出举在眼前,挑了挑眉道:“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有了两人的画像了。之前算是玄阴教的私事,官兵不好介入,但如今既然有了他们与匈奴私通的证据,那么官府是不是也能发悬赏令了?” “确实可以,符大侠想得挺全啊。”杨善投来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是了然,这个当初并不想掺和朝廷之事的人,如今早已向前看了。作为教主,他经历的事情不比自己以前少,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平衡江湖与朝堂了吧,就比如这次,主动想到利用悬赏令来约束对手的行动,虽然只是件不大的事儿,不过对比曾经,还真是进步斐然。 不过或许他早就已经是这样了,不过自己现在才发现而已。杨善瞧着他将那幅选好的画像小心翼翼收起的模样,悄然勾起了嘴角,随后补充道:“交给本官就行,南施的也在我那儿呢,明天回去刚好放一起。” “明天?这么快?”符申却是讶然反问着完全不相干的重点,杨善斜他一眼,无奈又好笑。“我是无家可归了吗?整天住在这里作甚?”他尾音扬起,明晃晃的就是在装傻,下一句才是真正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何况我差不多是该进宫了,最近的这些事情,包括谣言,总得和那位解释一下。” 倒也是,皇宫里那位说是不过问这些江湖事,但那谣言都已经沸反盈天了,等到召见了质问了再说,是最被动的做法,倒不如主动觐见,起码心里有底。符申见他这会儿精神了,终于舍得离了屋子去叫人准备饭菜,同时备好明日的马车,届时直接护送杨善回府。知道了苍鹫的目的后,杨善也不好再说什么多此一举之类的话,干脆欣然接受,该吃吃该喝喝,反正经过这几天,这间楼坊里的屋子应该也能算作他的第二个家了吧,在家里还客气什么呢。 符申带着饭菜回来时,倒是又带回了一个不算新的新消息,那就是玉面郎君已经抓获,果不其然,也是被苍鹫庄怂恿的,而那采花贼也见过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不出意外就是韩通了。 “还真是喜欢亲力亲为,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他就是苍鹫庄的人。”杨善不屑撇了撇嘴,眼珠一转推测道,“你说,他会不会就在苍鹫的大本营呢?当初是郭解放跑了他,花盟主和郭解的关系你也应该比我更清楚——” “杨大人是担心,这次又被他跑了?”符申不由苦笑,郭解的桃花债,实属是复杂又纠葛不清,花如梦能因为他而放弃复仇大业、甚至把玄阴教相赠,那放跑一个韩通还真不是不可能——虽然她现在已经自称只是兄妹了,但感性和情感,有时候确实是很难自控的。 杨善笑盈盈眯起了眼眸,“对,反正站在我的立场,是不可能再让他跑一次了,如果他确实在苍鹫那边,那就需要人将其带回,决不能让他再有可逃之机。” 自己作为教主,从盟主手底下讨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符申刚要应下,却听他话头一转,认认真真盘算道:“从京城去大冬镇,不掺和别的事情,只管押了人就回来,我们俩加上一个韩通,说不准还有南施或者小王爷之类的意外收获,所以起码得要一辆马车,快马加鞭的话大概来得及……” 他要亲自去吗?明明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车马劳顿。符申心头一愣,阻止的话语哽在喉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嗯,确实来得及,”他跟着计算了一下时间,点头应道,“后院有好几匹好马,脚力上乘,哪怕过两天再走都可以。我先让他们把画像摹一份送去,尽快确认有无此人的踪迹。” “行,那就等你的消息。我明日上午就进宫,争取动身前和龙先生汇报好情况,顺便把悬赏令发出去。”杨善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轻笑着叹道,“新仇旧账,总要和他一起算算的。” 没错,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而自己陪着他一道,便也足够了。 符申也跟着笑,随后终于揭开了端进来好一会儿的食盒盖子,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登时充满了整间屋子。“不过那都是明天和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先来好好吃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