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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做不二臣(玖)(番外)

    很快又到了高启盛的生日。

    去年高启强还在蛰伏示弱,只能委屈弟弟在白金瀚包厢过生日。今年障碍全部扫清,自然要好好庆祝。

    他包下京海最豪华的饭店里最大的三楼宴会厅,邀请弟弟和自己所有朋友以及合作伙伴参加,高启兰也请假回到京海。

    当天下午,高启强带造型师去高启盛的住处,帮弟弟挑选一套白色暗纹西装,再亲手给弟弟戴上他送的名表。他摸了摸弟弟的脸,“生日快乐阿盛。”

    晚宴采用酒会形式,兄弟二人给宾客敬酒。

    一个中年男人看准时机凑上前,“小高总真是一表人才啊。听说还是省理工大的高材生?巧了,我女儿也在省理工大读书。您事业这么成功,绝对是值得学习的榜样啊,我女儿很想当面向您请教。可否请小高总赐张名片?”

    “当然可以。”高启盛递出名片,很热情地问起他女儿的专业。

    高启强被晾在旁边,灌了几口酒,应付完来交际的两波客人,忍不出开口:“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阿盛,你跟我过来。”

    他领着弟弟走到餐桌旁,给他夹了些食物,把酒换成饮料,“别喝酒了,吃点东西。”

    “哥,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空腹喝酒伤胃。”

    “有些人没见完呢。”虽然这么说,高启盛还是听话地吃起点心。

    “阿盛,又长大一岁,是时候成家了。刚才那人的女儿怎么样?他正想跟我合作,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订单给他。”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兴趣,就是不想放过人才。”高启盛随口回答。

    高启强点头,没再问。

    唐小虎抱着一个纸箱进来,服务员要帮忙拿,他不让,亲自放到礼物区。

    纸箱包装简陋,对比其他精致的礼盒稍显格格不入,却能得到唐经理如此珍重对待。不少宾客都有些好奇。

    趁着陈书婷介绍几个人给高启强认识,唐小虎悄悄对高启盛说:“老默和瑶瑶来了。”他指着那个箱子,“瑶瑶送你的生日礼物。”

    高启盛当然邀请过他们,但老默自知他还是少暴露为好,当时就拒绝了。

    现下听到这个消息,高启盛有点意外,忙问:“他们人呢?”

    “走了。老默在电话里说瑶瑶坚持今天送过来,联系不上你,只能找我。刚才强哥在,我不敢叫你。”唐小虎担心高启盛怪他办事不力,多解释几句:“老默把礼物塞给我,就拉着瑶瑶上车了,我来不及留他。”

    他没告诉高启盛的是,老默的眼神,很像下一秒就要拿他去喂鱼。

    老默与他不会有其他矛盾,除了高启盛。

    联想高启盛最近的状态,唐小虎很快明白了,心里直喊冤,同时怀念起当初那个淡定冷静的老默。

    他幸灾乐祸,心想你倒是永远冷静下去啊。

    高启盛手机开了静音,除了老默的未接来电,还有李响的电话和短信。

    短信发送时间是大概二十分钟前,“我在饭店门口,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高启盛看他哥还在和陈书婷那群人聊天,暂时顾不上他,就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李响回电话。

    不等电话接通,高启盛在宴会厅门口就听到手机铃声。他循声望去,李响站在对面的楼道里。

    “生日快乐。”

    高启盛问:“怎么不进来?”

    “会扫你们的兴。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他们避开人,走到窗边,李响开口:“启盛,今天郭局通知我,这次提交的调职申请,通过审批了。下个月我正式回双桥派出所上班。”

    本来李响要辞职,郭局和高启盛都不同意。他折中换成调职,郭局勉强接受,高启盛还是不理解。

    “有必要吗?王秘书已经失踪,不会有人查出你。”

    “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忘不了。”虽然所有非法收入早就匿名寄到市里,但李响认为这并不能抵消他的罪行。

    高启盛有些不高兴,“你是不是被安欣的轴劲给传染了?”

    提到安欣,李响回忆起今天下午,他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安欣在门口等他。

    他们坐在长椅的两端,安欣说:“你找郭局做什么?”

    即将正式下发通知,李响没必要再隐瞒,“我申请调回双桥派出所了。”

    “为什么?”

    李响没有回答。他不能坦白真相,就算坦白安欣也不会理解。

    安欣叹气,“我们是搭档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

    “安欣,我有我的方式。不能做搭档,但我们还能做守护京海的战友。”

    这时小五和陆寒先后赶来。小五慢吞吞地说:“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呢?彪哥……”

    陆寒打断她,“彪哥找你半天了。师父你可快点吧,再晚医生就下班了。”他朝李响打声招呼,拉起安欣就走,“师父,彪哥排了好多天才挂到这个医生的号。你别拿自己胳膊不当回事,早点治才能早点好……”

    在陆寒的唠叨里,安欣回头,而李响静静目送他们离开。

    周围这么多人照顾你,我能走得很安心。

    对于注定殊途的两个人,能有机会告别,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李响知足并释怀。

    他对高启盛说:“和安欣无关。我申请调职,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支队长再小也算是官,会影响市局和支队的形象。如果被人盯上,我不想你成为攻击我的武器。”

    “你是在责怪我不应该用那种办法对付他们,还是觉得我拖累你了?李响,我是你光辉形象上的一个污点是吗?”高启盛气得想把他顺着窗户扔出去。

    李响注视着高启盛。今天生日,头发精心打理过,衬得眉眼更加俊朗,此刻面容染上愤怒,如同一只名贵猫咪在炸毛。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身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我不想一辈子都走地下通道。启盛,我希望我能从正门进酒吧,还有你家和你在的其他地方。我也希望你能来找我,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

    那句话的重点,不在于“攻击我”,而在于“你”。

    高启盛炸开的毛立刻收拢,李响接着说:“而且我调回派出所,在最基层工作。以后,至少我的辖区里,不会让你和你哥这样的人受到欺负。”

    除了赵立冬那种大jian大恶,还有各种隐形恶意潜藏在日常生活中,成为随时会击穿人心的暗箭。

    李响一直都记得流氓去酒吧闹事后高启盛的那句质问。在世人欺压与侮辱中,他们三兄妹肯定无数次期待过警察的到来,结果每次期待都落空。

    只有安欣是首个例外。

    要吃过多少苦,才会将那顿年夜饭的一点点甜视若珍宝放在心中。

    李响曾劝安欣学会麻木,但现在他想抛弃麻木,捡回做警察的初衷。

    他不再害怕被人瞧不起,也不再渴望出人头地,他更愿意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小警察,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小警察。

    赵立冬和王秘书找上他之后,李响经常希望自己能够死在某次出任务的现场,那样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如今他不想死了。高启盛让他认识到,还有比死更好的赎罪方法。

    他很明确自己的目的地,即使没有安欣做灯塔,也依然不会偏航。

    李响低声说:“启盛,给这个社会多一点发展的时间,总会慢慢变好的。你别再抱有那么大恨意,也……别再做错事了。”

    高启盛反驳:“我做错什么了?”

    “今天老默戴了帽子,很像莽村抢车案的嫌疑人。”

    抢车犯始终戴着安全帽,即使有工地和沿途的监控也很难辨认。刚才李响在楼下等高启盛的时候,多看了老默几眼。对照监控里的下半张脸,再串联起工人提到的鱼腥味,真相呼之欲出。

    那辆车已经在游乐园门口找到,警察便没有花费太多精力调查。但如果抢车犯是老默,情况将截然不同。

    抢车案不重要,关键是老默办假证去莽村工地的动机。之后的小灵通爆炸案和李宏伟案,又全部能牵扯到高启盛。

    警察最不相信巧合。

    李响抬手抱住高启盛,脸埋在他的肩颈,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违背职业道德的包庇。“我知道你聪明,但是别小看警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犯罪了,好吗?”

    他如溺水者发出微弱的求救声,倘若无人应答,他的下场只有沉入海底。

    高启盛任由他抱得越来越紧。当初那句“你再赔给我一条命”,不过是吓唬和调戏的玩笑。没想到,李响真的赔给他一辈子的理想。

    他避而不答,很生硬地转换话题:“市局和派出所,警服都是一样的吗?”

    氛围陡然一变。李响气笑了,松开高启盛,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是不是只喜欢警服?穿警服的人是谁就无所谓了对吧?”

    好像还是有所谓的。否则那么多警察,为什么挑中他呢?随即高启盛又想,为什么李响要介意这个?

    不等他想清楚,身后传来唐小虎的喊声:“强哥!”

    他回头一看,高启强正大步走向楼梯口,唐小虎跟在后面。

    高启盛急忙跑过去,叫了声“哥”,高启强没理他径自下楼。他只能问唐小虎:“我哥怎么出来了?他看到我了?”

    唐小虎嘴角向下苦着脸,“嗯,强哥都知道了。”

    高启盛很敏锐,“都?”

    唐小虎瞥一眼李响,故意说:“还有我和老默,他都猜出来了。”

    刚才陈书婷认为那个纸箱摆在礼物最高处不合适,让唐小虎取走另放。高启强也注意到了,问是谁送的。

    本来随便说几句就能应付过去。但高启盛的医学生meimei太细心,眼尖地发现纸箱上有一幅小小的铅笔画,是两个大人手牵手,旁边一个孩子献花。

    高启兰很惊讶,“二哥谈恋爱了?”

    三位老板的目光都聚焦到唐小虎,高启强甚至加码施压,“小虎,别撒谎,你知道骗我的后果。”

    唐小虎磨蹭一会儿,高启盛迟迟未回。他实在撑不下去,只好坦白:“是老默的女儿黄瑶送的。”

    高启强盯着画中牵手的两个人,咬牙发狠,“老默……”

    “孩子嘛,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小兰,你陪我去洗手间补个妆吧。”陈书婷帮高启强整理丝巾,顺势凑到他跟前说:“注意场合。”

    高启强在宴会厅里没找到人,刚出门,就见李响正抱着他弟弟。虽然墙角昏暗,但高启强怎会认不出他亲自帮弟弟挑选的西装?

    他愣了一瞬,唐小虎趁机拦住,求情:“强哥,今天是小盛的生日。”

    高启强深吸口气,压下情绪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盛和老默,还有这个李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小虎心虚地不敢吭声,但身形纹丝不动,仿佛在英勇就义。

    高启强反应过来,“小虎,你在为了阿盛反抗我?”

    “强哥,您想怎么处理我都行。先让小盛过完生日。”唐小虎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谁知高启强竟望着他,后退一步,转身下楼。

    听唐小虎说他哥都知道了,高启盛心里发慌,以前哥哥再生气也没抛下他不管。他无暇细问,想追过去,李响拉住他,“启盛……”

    唐小虎拍掉他的手,“老三,你先别添乱。”

    高启盛跑到楼下,他哥已经离开。打电话不接,高启盛只能开车跟上。

    高启兰远远望着大哥二哥先后下楼,想了想,对陈书婷说:“大嫂,我哥又给我买了很多衣服,我不会搭。能不能拜托你今天晚上去我家教教我?”

    陈书婷刚补过妆的红唇微微勾起,“好啊,我和你哥说一声。”

    “我去说。等宴会结束你就跟我走吧。”

    高启兰叫唐小虎回来帮忙招呼宾客,陈书婷抱起双臂微笑,看着高启兰心想,你们高家人,是不是都喜欢当别人是傻子啊。

    高启强的车开得极快,高启盛险些追不上。不过驶出一段,他根据方向猜到哥哥必然是要回老宅。

    老宅没有光亮,只有几对电烛灯烘出的红晕。哥哥颔首跪在父母的牌位前,高启盛蹑手蹑脚走进来,安静地跪到侧后方。

    高启强开口,语气里坠满沉甸甸的情感,却尽量举重若轻,“阿盛,你回去过生日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哥,那你先起来。”

    “我在向爸妈忏悔,我这个哥哥,太不称职,竟然还需要外人来提醒不要破坏弟弟的生日。”

    “生日没关系,明年还能过呢。”高启盛探出两根手指捏住高启强的袖口,没被甩开,才敢继续说:“哥,你哪有不称职。你是天下最棒的哥哥。”

    “我没有教育好你。”

    高启盛心酸又难过。他宁可哥哥痛痛快快打他出气,也不希望哥哥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紧接着高启强说:“让你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糊涂事。”

    这句话直接戳进高启盛的心窝里,他不服气地辩解,“我怎么伤风败俗了?怎么糊涂了?不就是睡几个男人,有那么大罪过吗?”

    高启强转头,难以置信地问:“你都睡了?睡过几个?”

    他站起身,解下皮带,即使不开灯也能精准打到桌面,“啪”的一声,吓得高启盛直冒冷汗。

    “高启盛,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当着爸妈的面还说这种话,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最爱的人不爱我,我能怎么办?”高启盛声嘶力竭,口不择言,说完立刻后悔。如果哥哥追问,他要如何回答?

    但高启强的沉默让他察觉到不对。

    他声音颤抖地说:“哥,你为什么不问我最爱的人是谁?”

    压抑多年的感情瞬间爆发,如积蓄的洪水终于打开堤坝缺口,泄洪的冲击足以造成地动山摇。

    “你知道的对不对?第一次去酒吧,你只担心我在外面乱来,完全不担心我喜欢男人。高启强,你早就知道我爱你对不对?”

    弟弟突如其来的表白使高启强完全陷入大脑放空的状态。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阿盛,也许你只是太依赖我。你还没长大,才会混淆不同的感情。”

    “我从来没有混淆过。要说混淆,也是混淆了你和他们。在跟他们做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想你!听清楚了吗?高启强,我爱你!”

    直到此时此刻,高启盛才明白他只能接受那三个人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是高启强的投影。唐小虎的温柔和守护,陈金默的强势和顾家,李响的掠夺感和禁忌感,都代表了高启强的一部分。

    无论世界上有多少人,在高启盛眼里,区别只在于几分像他哥。

    高启盛笑了,他笑自己太可悲,那三个人更可悲。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卷入这荒诞的感情漩涡。

    高启强暴怒,“你别在我面前提他们!”

    “凭什么不提?高启强,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他们在陪我。你在哪儿?你在那栋大别墅,在做好丈夫好爸爸,你有考虑过我吗?”

    高启盛漂亮的眼睛里装满泪水,又倔强地不肯流出来。电烛灯倒映的红点好似在滴血。

    高启强想摸摸弟弟的脸,指尖却碰到头发,让他回忆起下午在弟弟的房子里做造型。

    当时不在意,此刻想来,整栋房子都是空空荡荡,比样板房还简洁,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那只是空壳,不是家。

    高启强的别墅,也不是高启盛的家。

    所以在他的生活里,同样越来越看不出弟弟的痕迹。

    曾经他们一日三餐朝夕相伴,如今他根本不知道弟弟吃了什么,睡在哪里,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

    他还不如唐小虎了解他弟弟。

    高启强再次深切意识到自己的失职。

    他重新跪在地上,这次是跪在父母和弟弟中间,向双方道歉,“是我不好,以后肯定会多陪你。”

    “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爱我。高启强,你能不能认真看我一次,抛开哥哥的身份,你看看我。”高启盛近乎哀求。

    高启强想,何需抛开哥哥的身份。

    没有哪个正常的哥哥对弟弟是充满占有欲的。

    在晚宴上高启强匆匆叫走高启盛,还假意出言试探。只有他自己知道,弟弟承认对那个女生不感兴趣的时候,他内心有多么庆幸。

    他不喜欢弟弟交朋友,谈恋爱,不希望弟弟踏入婚姻。他养大的弟弟,怎么能和外人组建家庭?

    高启强突然理解了高启盛的痛苦。

    他骂自己卑鄙。享受弟弟的依赖和仰慕,却从未正视弟弟的感情。

    高启盛没有混淆过,是他企图混淆。他妄想弟弟无法分辨亲情和爱情,才能心安理得将其捆绑在身边。

    这些年他忙于事业,忙于构建世俗意义上完满的家庭,忽略了弟弟太多。

    高启强总想等功成名就之后再补偿弟弟,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永远不会被改变。谁知早有人趁虚而入,抢走了他最珍贵的宝贝。

    在漫长的等待里高启盛心灰意冷。他绝望地说:“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以前你总用皮带打我。”

    高启盛捡起哥哥随手扔掉的皮带,围绕在脖子上,“今天别打了。”

    皮带穿过扣头缓缓收紧,他说:“我罪大恶极。哥,你勒死我吧。就像陈书婷勒你那样。”

    他将皮带尾端塞进哥哥手里,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

    高启强深知弟弟比他更狠,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皮带挤压脖子形成明显的凹陷,似乎在象征高启盛的爱不死不休。

    手微微一动,弟弟便随之摇晃。

    即使没有皮带,高启盛也永远追随哥哥的方向,这不仅是依赖,更是依存。

    高启盛只因高启强而存活。

    如果哥哥放手,他绝无生机。

    高启强轻轻牵着皮带靠近弟弟,放松卡扣,取下弟弟的眼镜,低头,吻上湿漉漉的眼睛。

    “阿盛,别哭了。”

    高启盛睁眼。他一动不动,害怕自己会错意。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两双睫毛几乎要纠缠在一起。

    高启强捧起他的脸,“傻仔,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各种层面的爱。

    高启强与高启盛之间的阻隔,不是感情,仅仅是所谓的伦理纲常。

    血缘让他们如双螺旋的DNA般紧密相连,也让他们永远无法挣脱这层牵绊。

    所以他要因为无形的阻隔就甘愿陷弟弟和自己于一生的痛苦中吗?他们连杀人贩毒都做过了,何必还要畏惧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

    在高启强的心里,没有什么能比他弟弟更重要。

    他摘掉亲手戴上的那块表,脱掉在电烛灯里变成红色的西装。高启盛整个人都好像是高启强的作品,而他正一层一层剥开细细观赏。

    高启强总喜欢摸弟弟的脸。

    因为他只能摸脸,不能碰其他部位。

    否则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面对哥哥,高启盛的反应比第一次还要生涩稚嫩,任凭他有再多经验也无处施展。

    他毫无抵抗之力地失去外套和裤子,躺在父母的牌位前,被哥哥抓着手,放在大腿的衬衫夹上。

    高启盛听见哥哥沙哑的嗓音说:“自己解开。”

    哥哥与晚宴时似乎别无二致,衣冠楚楚的样子让半luo的高启盛极为羞耻,他小声求饶:“哥。”

    平时求饶,高启强必然心软。此刻却偏要为难他,“阿盛不是说最爱我吗?听话。”

    高启强勾着高启盛的手指,强迫他用自己的手解开衬衫夹。

    儿时哥哥教弟弟学会穿衣服,现在哥哥要弟弟把最后一件衣服脱光。

    直到高启盛全身只剩下脖子那根皮带。皮带的另一端,牢牢握在哥哥手中,仿佛他们之间相连的血脉被具象化。

    高启强依然抓着弟弟的手。

    按照正常成长规律,教完穿衣服,下一阶段,应该要手把手地教握笔写字。

    高启盛再次溢出眼泪。养大他的那双手正让他欲生欲死,这个认知足以调动他所有的神经元兴奋。无需太多技巧,只要看见他哥的脸,高启盛几乎就能达到顶峰。

    他呜咽着呻yin,“哥,你别欺负我。”

    “这是欺负吗?”高启强松开弟弟的手,“阿盛可以欺负回来。”

    高启盛的报复心再重,也不会用来报复哥哥。

    他撑起身体,滑下哥哥的裤链,朝那里虔诚地献上一吻。

    连接的血脉很快增加一根。

    男人天性喜爱背德,高位者更擅长挑战规则。高启强特意打开灯,好像在对昭昭世界宣战,越不被允许,越不能见光,他越要在最亮的光里做。

    高启盛还记得哥哥腰不好,主动选择辛苦的上位。等到他筋疲力尽,高启强才翻身,用力告诉弟弟,他的腰早已无恙。

    情至浓时,高启强再也无法忍耐他的醋意,上面温柔地给弟弟擦眼泪,下面却变本加厉更狠,“还去找别人吗?嗯?你要什么哥哥没有满足过你?”

    高启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好索吻卖乖,祈求能获得从轻发落。

    曾经梦过无数次的阁楼和房间都逐一进入现实。没有梦过的楼梯,哥哥也带他攀上去。

    高启盛弯腰扶着高处的台阶,他和meimei的奖状就悬在扶手边。在喘息的间歇中他还担心老旧的楼梯承受不住,但比楼梯更先承受不住的是他自己。

    时针悄然转过12点,高启盛在哥哥浓重的爱意中迎来新生。

    第二天早上,高启强在弟弟的床上惊醒,他急忙低头看向臂弯,确认弟弟还好端端躺在自己身边。

    或许是因为窗边那个拥抱,高启强竟然梦见弟弟后背中枪,抱着李响坠楼而亡。

    幸好是梦。

    他摸了摸弟弟的脸,翻身搂紧。

    但弟弟也睡得不太安稳,皱起眉头动了动。高启强像小时候那样拍了几下,哄着他再次入睡。

    高启强没了困意,望着弟弟的脸。不知道天下的哥哥是不是都一样,反正在高启强看来,他弟弟怎么也长不大,那张脸每天都有新的变化。

    眼尾未消退的红,彰显着他的禽兽行径。

    还是禽兽晚了。

    高启强恨恨地想,就应该在弟弟十八岁生日那天下手。

    没睡多久,高启盛醒了,眼睛都没睁就钻进哥哥怀里撒娇,“哥,我后背疼。”

    “昨晚磕到了吗?”随即高启强想起清晨那个惨烈的噩梦,立即掀开被子检查,弟弟的后背竟然有一圈红印。

    高启强有点心慌。再细看,原来是他的结婚戒指硌出来的红印。

    昨晚弟弟非要摘下他的戒指,他正专注于开疆辟土,也没管戒指扔到何处。结果就在弟弟身下硌了大半夜。

    “我们阿盛是豌豆公主。”高启强把戒指放在书桌上,揉着红印,“阿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找机会和书婷谈离婚。”

    原本还在犯迷糊的高启盛突然清醒,他定定地注视他哥,“不行,你不能离婚。”

    高启盛不愿意哥哥永远只做建筑承包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要将他哥送到更高的位置。

    所以高启强需要一个妻子,既能在社交场合充当门面,又有助于树立良好形象。

    高启盛于情感上再讨厌陈书婷,也没办法于理智上否认,她很合适。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用同性谣言攻击赵立冬和王秘书。这是一把双刃剑,已经见了血,难保不会有人调转剑锋挥向他们。两个男人尚且不被社会接受,更何况是亲兄弟。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向狂妄的高启盛开始害怕。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在乎哥哥的一切。

    高启盛理解了李响的话。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哥哥的武器,宁可忍受哥哥的婚姻。

    非但不能离婚,还要绑定陈书婷。

    “哥,我们要给晓晨最好的资源。只要对孩子有利,陈书婷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以前高启盛恨陈书婷和白晓晨抢走了他哥,但是当他和哥哥作为共同体去拉拢那对母子,高启盛倒是不介意了。

    “阿盛,你不想你再因为我难过。”

    高启盛抱住哥哥的腰,“不难过。我知道我哥最爱我。”

    “我一直都说,你和小兰最重要。你还排在小兰的前面。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别再去找外人。记住了吗?”揉后背的手掐了下弟弟的屁股。

    “知道啦。”

    高启强下床烧水,烧开后倒在杯里吹凉了才端给弟弟。“饿了吧?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早饭想吃什么?”

    “随便。”即使不吃饭高启盛也感觉不到饿。

    除了幸福,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高启强打电话叫保镖去买。保镖说:“强哥,虎哥刚给您买了早饭,现在送上去吗?”

    什么给他买的?分明是给他弟弟买的!高启强差点就摔了手机。

    不过重新再买又要耽搁一会儿。为了弟弟的肚子,高启强硬是忍着怒气答应。

    保镖送上楼,高启强触碰到餐盒,发现温度滚热。

    唐小虎怎能把他弟弟睡醒的时间把握得如此准确!

    高启强很想联系老默吃鱼。解决完唐小虎,再解决李响,最后让老默自杀。

    保镖被他的杀气吓得心惊胆战,“强、强哥,出什么事了吗?”

    高启强咬牙切齿,“你告诉唐小虎,给我滚……”

    “滚”字还没说完,足足有一分钟没见到他哥的高启盛在房间里喊:“哥,你干嘛呢?”

    “算了。”

    高启强赶走保镖,在弟弟的床上支起小桌,摆好早饭,自己却不动筷。

    “哥,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唐小虎买的早饭,就算饿死都不想吃。

    “不饿才怪。你昨天也没吃东西。”高启盛舀了一勺粥,塞进哥哥嘴里。

    弟弟喂的,那还是要吃的。

    高启强咽下粥,清清嗓子,装作很随意地问:“除了那三个,还有别人吗?”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高启盛又迅速投喂一勺粥,讨好地笑了笑,“还有你呀。”

    高启强几乎快要被可爱的弟弟哄好了。他面上依然很严肃,“他们没有强迫你吧?”

    “没有……好像,还是我强迫他们的……”

    高启强眨眨眼,“哦。”

    那到底算是弟弟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呢?里面还有一个刑侦支队大队长,这样看来,他弟弟还挺厉害。

    高启盛自觉表态:“我以后不和他们来往了。”

    高启强望着丰盛的早饭,又想起昨天唐小虎不顾一切地维护他弟弟。

    唐小虎对高启盛是真的足够好。由此推断,另外两个应该也不差。

    余光瞥见桌子上那枚戒指,高启强有些愧疚。是他让弟弟痛苦这么多年,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高启强又想起那个噩梦。弟弟去世后,他活得如同行尸走rou,即使有meimei、书婷、晓晨的陪伴,也无法消磨他对弟弟的思念。

    只要弟弟还在,只要弟弟最爱他,其余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高启强也并非不能容忍。

    他攥紧拳头,极其不情愿,但仍然很大度地说:“随你喜欢,我不管你。”

    高启盛当作没听见默默喝粥。

    虽然很想一直陪着弟弟,可现实不允许,高启强要去上班赚钱。犹豫几秒,还是拨通唐小虎的电话,让他送衣服。

    唐小虎知道他的行程安排,已经提前叫造型师过来,现在直接上楼

    高启强给弟弟穿完衣服,捂得严丝合缝,才来开门。

    他不说话,唐小虎也不敢,只有造型师专心工作。

    客厅太过安静,房间里的高启盛坐不住了。担心二人起冲突,他悄悄下床,躲在门后咬着手指偷看。

    做头发的时候,陈书婷打来电话,说她想带高启兰去香港购物。

    高启强自然同意。高启盛拉开房门,拿起婚戒朝自己脖子比划一道。

    哥哥瞬间心有灵犀,对陈书婷说安排唐小龙陪同,帮忙拎东西。

    陈书婷在电话里笑了声,“正好,还能照顾晓晨。”

    孩子也去,兄弟二人顿时放心。高启强说:“那再多派几个人保护你们。”这次是真心实意了。

    高启盛纳闷,meimei和陈书婷的关系怎么一夜之间就融洽到可以结伴购物了。

    他哥挂断电话后,高启盛走出房间,“哥,我最近没钱。你给小兰转账,让她多买点喜欢的东西。”

    高启盛发现他能够坦然承认“没钱”,而且还当着造型师这个外人的面。

    因为他相信自己只是暂时没钱,以后肯定能赚更多的钱回来。

    好像还因为,他相信,即使一辈子没钱,比父母刚去世的时候更穷,仍然有人会爱他,保护他,不受任何欺负。

    爱是最神奇的良药,能医治所有的自卑和疯狂。高启盛过往二十余载岁月如同大梦一场,时至今日终于从虚空回归人间。

    他走向沙发,唐小虎立即准备好坐垫和靠枕,熟练得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高启强冷眼旁观。以前他们俩就各种小动作不断,高启强还当是以己度人太多心,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唐小虎的狼子野心。

    他指向大门,对唐小虎说:“你给我出去。”

    高启盛拉着哥哥的袖子,抿抿嘴,想求情又怕是火上浇油。

    做完头发,造型师收拾东西离开。

    高启强叫唐小虎进来,自上而下打量他,那身衣服还是晚宴的西装,“昨天没回家?在外面守了一夜?”

    “嗯。”两位主角都走了,唐小虎不得不帮忙招待宾客,只叫了保镖跟上高启盛的车。等忙完,他来老宅替换保镖。害怕陈书婷或高启兰临时回来,他在楼下一夜未眠。仰头望着房子灯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各种猜测都在心中盘桓。

    刚才看到高启盛的走路姿势和神态表情,他这个过来人,岂能不明白?

    高启盛圆梦了,他的梦就要破裂了。

    高启强说:“我下午去市政府开会,要提前去公司准备,你不用跟我。”

    唐小虎以为他在同一天既失去爱情又失去事业,虽然早有预料,但委实太过悲惨,他简直要哭了,“强哥……”

    “你留下照顾阿盛。”

    高启强能这么说,显然是默许了唐小虎和他弟弟的关系。唐小虎转悲为喜,好像天上不停掉馅饼,砸得他眼冒金星。他晕乎乎地咧开嘴儍笑着答应:“谢谢强哥!”

    高启强站起来一巴掌盖住他的脸,用力推开,“别在我面前笑。想挨打是不是?”

    唐小虎收了收五官,没收住,继续笑。高启盛靠在沙发上,看热闹也看得很快乐。

    既然放话应允,高启强就不再吓他们了。回房间检查剩下的早饭,弟弟只喝了小半碗粥,肯定没吃饱。现在食物都凉了,高启强吩咐保镖又订餐送上楼。

    三人吃完饭,高启强走了,高启盛问起黄瑶的礼物。

    所有礼物都派人送去高启盛的房子,唯独黄瑶这份,貌似不起眼却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小纸箱,唐小虎不放心别人经手,放在自己车里。

    他取礼物回来,高启盛出了房门,坐在他哥经常喝茶的那张竹椅上。

    “怎么出来了?”

    “天气好,晒晒太阳。”

    唐小虎把纸箱递给高启盛,又进屋拿靠枕给他垫着。

    高启盛先仔细看了看那幅简笔画,才拆开包装,里面是房子模型。

    去年学校举办手工大赛,经高启盛这个市级一等奖的指导,黄瑶毫不费力斩获冠军,现在居然能独立完成整个模型的制作。

    房子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家用电器、厨房餐具、墙壁挂画这些小物件都样样俱全。

    主卧床上有张折叠贺卡,黄瑶在小小的卡片上写满了自己的心意。

    “小盛叔叔,生日快乐!我可以在你的生日里许一个愿吗?我希望你能做我的爸爸。每次你要来我家,我爸都特别高兴,总是提前很久去备菜,还会换上新衣服。最近他在留头发准备烫卷,因为理发师说卷发更显年轻。而且他开始用我的课本学习,还不准我告诉你,肯定是怕你嫌弃他。小盛叔叔,我爸很爱你,我也很爱你。我想叫你小盛爸爸,希望我们能永远生活在一起。”

    高启盛读完,原样叠好放回主卧。他低头盯着捧在怀里的模型,问唐小虎:“你们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不觉得委屈吗?”

    “不会啊。”唐小虎很认真地思考,“我和老默从小就在外面混日子,我们都知道眼下的生活最重要。至于李响,他应该不是随便的人,既然迈出那一步,就表示他也能接受。”

    高启盛穿着大学时代的黑色衬衫和连帽外套,头发很自然地柔顺,气质安宁平和,整个人自内而外散发出欲望全部得以实现的餍足感。

    唐小虎从未见过这样的高启盛。

    比多年前的旧厂街第一名更乖巧,比停留在生理层面索取求欢的躯体更诱人。

    唐小虎移不开眼。仅仅是坐在高启盛身边,就能感同身受体会到他的幸福。

    “我们不是非要做什么。就像这段时间,只和你聊天吃饭,也很好。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们都希望你开心,再进一步才希望,让你开心的人是自己。”

    阳光晒暖高启盛的后背,仿佛天地在环抱他。

    他抬头望着唐小虎,“你傻不傻?怎么还替别人表白?”

    唐小虎伸手,擦掉高启盛脸上的眼泪。

    最初这三人的确都是高启强的投影,可是现在,高启盛再想起他们,关联的场景却是老默看书学习,唐小虎按照他的生物钟买好早饭,李响在发完短信的二十分钟里纠结地从一楼走上三楼。

    这些场景都与哥哥无关,高启盛也并未亲眼得见,但偏偏无比清晰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小王子》的故事中,小王子驯服狐狸,同时也被狐狸驯服。他们建立关系,彼此需要,互不可缺,才能在芸芸众生中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

    高启盛的星球上,亿万年来耗尽所有养分只培育一朵玫瑰花生长。如今有三只小狐狸,穿越苍茫宇宙,跋山涉水奔赴而来,守在花园外。叩门不是强求进入,而是表明自己永远在。

    治愈他的爱,不仅来自玫瑰花的回应,同样来自三只小狐狸的付出。高启盛愿意尝试在花园外修建一道围墙,接纳他的狐狸们。

    高启盛掏出手机,先回复短信。李响昨晚说:“启盛,很抱歉还是打扰了你的生日宴。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去向你哥解释。”

    “不用解释。”他打下一串地址,“这是我家。你想找我提前联系,免得又在外面等。”

    需要解释的人不是李响,而是高启盛。他要对李响和老默坦诚展示他的花园。

    高启盛给老默打电话告诉他中午去吃饭。

    唐小虎说:“我开车送你。”

    “你回去睡觉,眼睛都熬红了。明天帮我办几件事。”

    首先定做一套放置模型的玻璃展柜。

    再联系莽村新任村长,给李响的父亲随便安排个官职,否则李响调任后他们一定会遭到村民奚落。

    还得约束下属,在双桥派出所的辖区里不能惹是生非。

    这些只是近期任务。高启盛在心里盘算所有人的未来规划。李响的那个问题,他决定以实际行动作答。

    建工集团经不起细查,必须催哥哥尽早转型脱身。

    唐小龙的产业也很危险,赌场那些生意完全可以换一种做法。

    以后走明路,老默无需再杀人,能够自由选择他喜欢的职业。

    还要给meimei开办京海最好的私立医院,给瑶瑶聘请最好的老师送她去最好的学校,那顺便再带上晓晨。

    只要他们足够宠爱孩子,即使陈书婷发现他和哥哥的事也不会张扬。

    在暖阳和微风中,高启盛已经逐渐憧憬并享受这样平静的生活。赚钱是手段,哥哥是最终目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以前高启盛的梦想是要他哥无上辉煌。现在他更想要他和他哥年年岁岁来日方长。还有,唐小虎、陈金默、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