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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被人识破,只得打消了这主意。却又怕别人追究起来声誉受损,便凭空捏造了一堆借口,正是英教授方才说的、当局强行索取兼下封口令。既然是官方不许再提,那自然也就少有人敢议论此事。这人也只会被人同情,不会受到非难。”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而对裴修远的诘问,雁游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当年看穿膺品的人就是自己,以致那掌柜后来一直心虚躲着他走吧? “我也是听师傅提起过,才知道这段典故。如果裴先生不相信,可以另找人再鉴定一下它的质地。这是件‘苏造’货,乍眼看上去颇像那么回事,但经常看西周真品的人便会发现,它铜质粗糙,底子闪白,根本比不上真品。当年夏商周三代铸造铜器的具体办法虽已失传,但史书上讲,乃是不计工时,不计成本,务求精良。真正的古青铜器,哪怕用显微镜看,都是细腻纯然,找不到半点气泡和砂眼,更无杂质。” 不等雁游说完,裴修远已取过一把放大镜对准藏品相看起来。以前他也曾这么鉴赏过,当时以为上面的坑洼都是锈蚀造成的痕迹。直到今天听雁游一讲,才惊觉那哪里是什么铜锈,而是颗粒不匀产生的凹点。 直到这时,他才有几分相信,雁游或许真没有说错。 而且,除了质地,雁游还有其他证据:“仿造它的人受散氏盘风气的影响,还还多此一举,在扣眼上另刻了几字。刀工的好坏姑且不论,单说内容:它刻的是什么?受命于天。这是秦始皇雕凿的传国玉玺之文,李斯起草。可它的铸造时代是战国,那会儿秦国还未一统天下,却不知这话从何而来?退一步讲,哪怕这四字早已出现,但也只该君王玺印专用,一枚使者令节,还不够资格用它。” “什么?还有这种事!” 这下子,吃惊的不再只是裴修远。英老也大吃一惊,情急之下甚至说都没说一声,直接从老友那里劈手夺过古物,又抄起放大镜,吃力地辨认那细小如蚁的文字。 半晌,他苦笑着扔下放大镜:“小雁说得没错,确实是受命于天四字。刚才我单单发现上面有刻字,却没有辨认。否则,也早该发现了才是。” 事已至此,这场真伪之辩显然已有定论。其中峰回路转,掌故渊源,但凡哪一环少知道那么一点,或许就无法推断出真相了。众人回想起来,都对雁游的学识渊博惊叹不已。 但身为物主的裴修远,虽然也不得不承认雁游说的有道理,却不免仍抱着万一的希望:“小雁同学,辛苦你对我解说这些。等回家后,我会找机构做一次年代检测。” 他还是有些不肯相信的意思,雁游也能理解。毕竟是斥巨资买下的东西,一朝听个晚辈后生说是假货,纵然有英老协证,一时仍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见裴修远心情低落,还指望仰仗他的那位工厂老板连忙讨好地说道:“金雀花拍卖行在业内声望极高,鉴定的结果怎么会有错呢?那位同学还太年轻,或许有哪里弄错了也不一定。再不然,难说您入手时真货,却在收藏后被人用假货掉包了呢?” 他这想法近同自欺欺人,裴修远也懒得理会,只礼节性地笑了一笑。 但落到雁游耳中,却蓦地勾起另一桩心事,当下不由面色微变。 ☆、第70章 猜猜我是谁 让雁游变色的并非工厂老板那句掉包,而是之前他已听了许多次的年轻。 这应该是今天他收到最多的一个评价——其实不只今天,当年也一样。他以还不到三十的年纪成为行内大名鼎鼎的高手,无论客户还是同行,在初次见面时基本都会感叹一句,“雁师傅真是年轻有为”之类的话语。 或许是这类评价听得多了,他基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刚才,明明证据确凿,事实俱在,除了当事人之外,依旧有人说他太年轻会出错,他才联想到钟家之事,蓦然惊觉,自己可能疏忽了某些东西。 他本打算以甲骨文龙骨为饵,钓出隐身幕后的钟家后人,拿到他们勾结国外势力陷害英老的证明,再向官方报警,一举铲除这颗从民国一直生长到现代的毒瘤。 虽然尚不知钟家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计划看似有些冒进,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必定能应付得来,届时只要得到证据就可以扳倒对方。 直到刚才,他才忽然惊觉,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具有声望地位的业内高手,如今的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若是当年,甚至不需要证据,只要自己透露出对钟家的一丝怀疑,就会有人相信并且帮忙,直到查清为止。可是现在—— 雁游看了一眼还在冲裴修远喋喋不休的工厂老板,唇边浮起一抹黯然苦笑:裴先生是苦主,事干己身,难免不够理智,可以理解。但一个外人,仅凭自己年轻这条,就轻率地下了定语。虽然看似粗暴,却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反映了在众人眼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环视诸人,cao着与工厂老板相似说辞、加入安慰行列的商人,蹙眉交换意见、面上犹有狐疑之色的一些师生……虽然矛头没有直接对准自己,展露的怀疑不信却都再明显不过。 他甚至听到那名因仰慕裴修远而来到广州的女学生,正鼓着脸向同伴强调:“裴老不会买到假货的!” 他们的态度如此明显:毛头小子的话,还是要打个折扣来听的。 面对众人的猜疑,雁游沉默了。 他无意再向旁人解释赝品王命传龙节的破绽,也不关心他们怀疑的议论还要持续多久。他只是在想,哪怕一切顺利,自己按照计划拿到了证据,待到展现出来,业内的耆老们会否也会是如此态度? 其实根本用不着去想,他已经从这满屋的众生相得到了答案。 在外人眼里,他才刚刚入行而已,是个毫无名气的新人。再加上天然的年龄劣势,哪怕事实摆在眼前,还有英老力挺,他们仍不可避免会产生怀疑。 如果辛辛苦苦拿到证据,却扳不倒钟家,失落还在其次。关键是会打草惊蛇,下一次想再对钟家发难,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若业内人士不予理会,唯有警方采信了自己的证据,但根据华夏目前法律,钟家针对英老所设的圈套只是未遂,就算从重处罚,至多也不过是罚款教育而已,对钟家而言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不能把钟家彻底赶出古玩圈,他煞费苦心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之际,雁游心内悄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