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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特别急的戏,我也必须一个人,在晚上,站高处,才能最短时间内把剧本吃透。一般两小时片子,主角的台词量,要三个通宵吧。” “特别急的戏?”吴酩有点不懂,难不成祝炎棠这家伙就这么喜欢给人救场,人家找得晚要得急,他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还随便就通宵练?“我觉得吧,”吴酩又道,“你的公司应该给你安排好,要避免那种时间上的冲突和紧张。” “公司也没办法,更不是剧组的问题,”祝炎棠迎着风,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好像在讲什么享受的事,“政策一变动,大家就都要赶戏,本来三个月的档期20天内必须拍完,否则等审查条目更新完,这个题材就不能上荧幕了。” 吴酩略显震惊,叹口气道:“比如前年那部,现在就过不了审?” “嗯,讲越战的嘛。”祝炎棠随便往亭中长凳上盘腿一坐,垂眼看着村口遥遥的那盏路灯。 吴酩也坐下,“那你平时在香港……别告诉我大半夜跑到太平山顶去练戏。” “我有空会住在春坎角,不是港媒讲的九龙塘那个公寓,”祝炎棠刚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了言,这种级别的隐私,倘若让谢明夷或者Brit知道他就这么随口告诉了别人,换来的肯定又是一顿说教,可他看着吴酩,竟坦坦荡荡地继续说了下去,“三层高,我喜欢坐在屋顶上。可以看到海。” “不过,半夜去看的话,”他又道,“海湾边没有大厦,一片暗暗的,又好像是透明……总之海好像消失一样。” “就像现在?”吴酩下巴尖指了指山下,“村子也像消失了一样。” “是的,就像现在。”祝炎棠轻声道。 他不敢大声,是因为忽然产生了一种带吴酩过去看看的冲动——去到那片屋顶,面对那片浅海,吴酩要和他一样把腿垂到半空,和他一样站起来对着漆黑呼喊。 当他那样做,就偶尔会想起幼时的记忆,太模糊了,香港回归之前,举家迁往美国时,祝炎棠也不过三岁而已。故乡给他的记忆是拥挤的、市井的,远不是观看国内报道时,撞进眼里的那种高级又冰冷的繁华。因此即便后来回到故土,即便他比离开时体面得多,白天的港岛也总是让祝炎棠觉得不可理解。 只是,曾经,十分年少的时候,当他挤在广东人开的川菜馆里打工,抬眼看到电视中那些吵闹的喜剧片,看到老香港的武馆、中医诊所和凉茶店,还是会触发一瞬间的乡愁。 “我觉得,很多东西都是晚上比白天美,”吴酩的声线把祝炎棠拉回现实,“因为晚上用再好的相机也拍不出那种感觉,可是画笔可以。” “你会想画?” “是啊,看到一些景物、人物,就跟在我脑门上狠狠撞了一下似的,那种美感,我就想画下来,”吴酩若有所思道,“这种时候,我会对自己感到很安心。对于自己,还能因为什么事物产生‘美’的感受,觉得很幸运。” 说这话时他弯着眼睛,有少年般羞涩的笑。那种微妙的性感,以及时常凝望远方的双眼,会让人在刹那间觉得,他十分地寂寞。 “前段时间,我在微博上看了很多你的画,”祝炎棠放下方才吴酩还给他的台词本,因为心知自己今晚并没有练习的工夫,“该怎样讲,你的确是个很独特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绘画风格。” “那你喜欢吗?我爸爸也是画画的,他,还有他师门的那个画派,都觉得我这种画法是欺师灭祖,把传统手艺丢了,”吴酩垂下眼睫,“我上初中开始,他每次揍我,都是因为我不愿意用传统笔法画什么。” “我喜欢。”祝炎棠只说了这三个字。 吴酩却像是徒手接了什么很重的东西似的,他笑了,道:“谢谢你。” “其实我们之前就合作过,间接地,”祝炎棠又捡起台词本给两人扇风,他隐约相信这也能把吴酩脸上那种,自己十分能够感同身受的寂寥扇走,“你两年前给一个国内新概念茶叶公司设计过四季的水墨海报吧?现在他们代言人——” “我知道。”吴酩突兀地打断。 “为什么没有冬天?” 吴酩反问:“你怎么看出来是我的画的?” “看画风啊,”祝炎棠支着下巴,“回答我的问题。” “我中途毁约了。”吴酩低着脑袋,他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实在没料到会突然说起这件旧事,更没料到祝炎棠会去注意众多代言品牌之中的,两年前的海报,并且单从画风就辨认出这出自谁手。 “为什么?”祝炎棠执着地问。 “……祝老师,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是什么好故事——”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毁约,”对于吴酩的躲闪,祝炎棠显出铁石心肠,“我不想……改变对你的看法。” 吴酩揉了揉眼角,又咬了咬嘴唇,他不愿这疤被揭开,可在祝炎棠手里,他放弃了挣扎,“当时同学们都在接外包活儿,我也接了一个,就给那茶叶公司画海报,两个月,画了四季,四张,武夷山的春,西湖的夏,黄山的秋,洞庭湖的冬。要得急,就先把春夏秋传了过去,也拿了钱,”吴酩说得很平静,他是故作轻松,“然后我才知道,这四幅画儿是要署上别人的名儿,就署他们艺术总监的。说这是学生接外包的规矩,我一气之下就把冬天那副给烧了。” “合同里怎样写的?” “合同当然写得很好,各种著作权都归我,署名也应该是我的,可是按照现在的法律,我就算去告,就算大获全胜,也就拿十几万的赔偿,还不如直接烧了来得痛快,省得成天有公关人员为了张画儿上门跟我纠缠,”吴酩自嘲笑了笑,“倒是我给他们赔了十几万违约金,不过心里舒服。” 祝炎棠心想,怪不得总觉得冬天那张很诡异,想必那公司当初也费了不少力气,去找人短时间内画一幅和吴酩的作品看起来相对搭调的,这的确比十几万的赔偿来得要狠。“你做得也够绝的,自己不心疼?” “还行,就是后来看到另外三幅他们居然还在用,跟我连个道歉都没有……世界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祝炎棠不接话了,拿起手机按了两下,两人又坐了不到五分钟,Brit居然就背着包匆匆忙忙赶了上来。祝炎棠接过他递来的几粒药片,小口喝水吞下,然后把刚才的海报事件简单介绍了两句,直接道:“下一季度我拒绝和那间公司合作。” Brit还是那样严肃:“祝先生,这需要公司会议通过,也需要老板签字。” 祝炎棠对此无反应,只是淡淡道:“你同他们讲清楚,我和贵司合同到期前,不给吴酩,也就是他们曾经的乙方公开道歉,下一季度我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