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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燕至鼻尖微红,走在何英身旁。 空旷的山间小路上只有咳声,压得很低很沉然而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余燕至的指尖掐进了掌心,他双唇紧抿,视线送向何英侧脸,何英垂着眼帘,每一次咳声都会带动眼睫颤抖。 仿佛有所预感,何英突然站住了脚步,弯下腰的同时,那碗药被一滴不漏吐了出来。 药吐尽后,何英缓缓支起身体,因为呕得难受所以眼角泛潮,他看向余燕至,抬手抹过嘴唇,而后低头又看了看手背,淡淡的黑色和鲜明的红色,他终于在药苦中察觉出了腥味,何英胸腔里仿佛撒进一把碎针,止不住又咳两声,血珠子像花儿般开在了土地上。 他好几年没病得这么重过了。 何英想让余燕至别担心,可又觉得这场面实在不算什么,余燕至不是没见过,他双唇一动笑得无可奈何。 他这笑像是示弱又像不甘心,余燕至看在眼中觉得心酸,他没道理反过来让何英安慰;抬手擦净了何英双唇,余燕至握着他的手向山下走去,“这时候就别逞强了。” 余燕至的手干燥温暖,何英想,其实不像他娘,像他爹,也像庄云卿……整颗心都在这温柔的手掌中柔软了下来,何英悄悄望向余燕至,似乎不想对方发现他眼里的那一丝依恋。 第 18 章 18. 何英老实地躺了三天,病情开始好转,第五日便已不再发热。他病重之际恨不能把心咳出,如今稍见起色却又急不可耐地下了地。 木盆里有清水,何英洗漱过后,推开门,正巧迎来了自山上返回的余燕至。 何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待对方走到身前时出声道:“我好了。” 话音落下,何英偏首低咳一声,他立刻掩饰地拉起余燕至走进屋中,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放上桌,道:“什么好吃的?” 余燕至掀开盒盖,端出一碗米粥,一碟酸豇豆,清清淡淡,乏善可陈。何英几日没正经吃过饭,如今恢复了些胃口便觉饥肠辘辘,饿得难以忍受,坐在桌旁,将酸豇豆尽数拨入粥中,吸吸溜溜大口吃起来,吃到一半,何英从碗沿望向对面站着的人,问道:“你吃过了?” 余燕至轻轻点头,提剑走出了房间。 何英随即狼吞虎咽,将肚子填个半饱后也跟到了屋外。 雨霁天晴,冬阳融融,何英站在屋檐下,视线前方是剑走游龙的洒脱身影。 余燕至所练乃惜剑式剑招,不同何英的灵动肆意,激烈急进——他人不快,剑却快,快中求稳,稳若泰山,刚柔并济,快慢自如。 何英目光如炬,紧紧追随余燕至,心中渐渐血液沸腾。 劈、刺、点;撩、挑、提,剑追眼,攻击迅而精准,回护滴水不进,招招皆有夺命之势,却教人难寻破绽。 何英注视片刻,而后转身回屋,再走出时手中已握三尺长锋,他跃向余燕至身旁,与他双剑同起同落,竟是一套剑式。余燕至身形加快,何英却比往日沉稳下来,五十招后两人仿佛互为彼此影子,一招一式全无毫厘之别。余燕至顿时改变剑路,行走云剑式,两人身影错开,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共进,何英剑风在上,他便居于下位,何英攻时他便守;何英不再卤莽冲动,甚至会有意留出一处破绽,这时余燕至便自那破绽的方向使出攻击招式,此乃引蛇出洞,诱敌深入。两人气息相融,几乎听得见彼此心跳。 半个时辰后,何英满头大汗,浑身舒畅,似乎终于自几日的病缠中有了生气,他唇角抿成一线,微微弯起,看了会儿余燕至,道:“我怎么能让你小瞧!” 余燕至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目光温柔,态度自然诚恳,“我不曾小瞧你。” 何英其实最好哄,虽然脾气大心眼小,但也是来去匆匆一阵风,以前两人间隔着“弑亲之仇,仇深似海”,如今他长大了,淡忘了,放下了,余燕至就还是最初的余燕至。他们熟悉极了对方,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七、八年,从孩童到少年,从同病相怜的相依到情愫暗生的相伴,一路坎坷崎岖,跌跌撞撞,有流下的血吞进的泪,然而雨过总要天晴。 眼前的面孔何英看过无数次,曾经觉得可爱,而后觉得可憎,现在既不可爱也不可憎。俊美如玉的面庞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表情,温和沉静,包容内敛,此刻那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眸含笑,犹如春风中桃花人面。何英收回视线,耳根微红,他走到水缸旁舀起凉水喝了几口,又将瓢递向余燕至。 余燕至没接,凑在他手边喝下。 晚饭时两人一齐上了山,饭桌上何英大口朵颐,竟跟秦月儿抢起了食。 一碟芹菜炒豆干,芹菜老了些,豆干却是味道香美,何英筷子刚夹住一块,秦月儿随后赶到,鸡蛋她舍得让,因为天天吃,豆干可不行。两人对视一眼,何英松开后又去夹另一块,秦月儿筷子一扎,固定住了豆干。 哑巴婶伸手就打秦月儿手背,秦月儿不怕,戳起豆干塞进嘴里,而后拿筷子继续跟何英打架。 庄云卿实在觉得这场面丢脸,可也没出言干涉的打算。余燕至同样不闻不问,事不关己地埋头吃饭。 何英原本是半认真半玩闹,结果发现自己竟抢不过个丫头,他端正态度,终于从秦月儿筷头夺下一块,何英洋洋得意,张大嘴巴吞下“战利品”,可他吃得急,一不留神呛进喉咙引起了连串咳声。 余燕至与何英并排而坐,这时便伸手抚他后背,庄云卿坐在何英另一边,也是自然地拍下——师徒二人的手竟是叠在了一起。 庄云卿怔了怔,看向徒弟,余燕至仿佛无所察觉,他自庄云卿掌心里滑下,顺着何英后背,何英将目光转向余燕至,余燕至笑着摇了摇头。 迟疑片刻,庄云卿将手收回,他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然而一时又说不清,余燕至向来温顺勤恳,从不让他cao心,所以他几乎忘记七年前这个徒弟曾拿斧头砍破庙门带走何英,在何英快病死时也不肯撒手将人给他……庄云卿生出股莫名忧心,他希望两个徒弟相处融洽,何英显然已经放开胸怀接纳了余燕至,但哪里不对?庄云卿没有深想,他觉得那十足荒唐。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好不热闹,秦月儿大获全胜,抹了把嘴去灶房外玩耍。 余燕至帮哑巴婶收拾妥当随后走了出去。 空地上秦月儿正踢着毽子,何英站在她不远处。 秦月儿边踢边哼唱道:“一场风波平地起,大祸临头你怎做人……” 毽子从她脚上飞出,落向何英,何英抬腿轻轻一踢,接着哼道:“到如今我身染重病无所求,愿与你生死同心在庵门。” 毽子飞回秦月儿身边,她曲膝朝后一勾,顺着踢出的毽子仰起笑脸,玉簪上的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