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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抚平了性子的山兽之君,看似凶猛骇人,其实温顺非常。 这样的和顺,是他们费尽苦心,欲得而不能的。 蒋存回眸,当触及刘拂含着担忧的目光时,唇角已先于意识地提起一个安抚的弧度。 在如炼狱般的四百多个日夜里,若非靠着一遍遍回忆少女的容颜,只怕连最后的一丝神智都难以保存。 从未仔细归纳过这般疯症的蒋存,并不晓得刘拂的担忧,正是出自他好不容易留下的这丝清明。 刘拂见他似有些恍惚,心中忧虑更深,不由抬手覆住蒋存的手背,缓声道:“二哥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细说。” 蒋存却极难得的根本没有考虑她的意见。 “莫再担心。”他指了指肩颈处的烙印,轻声道,“不过是北蛮王室异想天开,想做一场银镜公主与杨四郎的戏。” 蒋存握着心上人的手,嘴角含笑面前柔和,声音却平淡如水不带丝毫感情,似是在讲着他人的事般平铺直叙。 只不过是三言两语,却让刘拂听的心惊rou跳。 北蛮的绣金公主,可不像戏台子上的辽国公主那般温柔好性。若说整个王室中就嗜血凶残这一点有谁最像蛮王的,非她莫属。 “若非时时惦念着你,虚与委蛇时恐要丢了初心。” 不料蒋存有此一言,刘拂宽慰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时上不去下不来,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虽已晓得他对她并非仅是朋友之谊,但从未想过从来宽厚含蓄的人,也会有如此直来直往的时候。 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蒋存面上再如何温厚有礼,能与周行交好多年,骨子里就定也藏着放荡不羁。 似是看透了刘拂的心事,蒋存脸上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阿行正是晓得这事,才不愿越过我将细节处告知你。” 提起周行时,蒋存心中到底有些酸胀,轻咳了一声将话绕了回来。 “也幸得那位公主并非是个好性的,没在熬鹰的过程里多加怀柔的手段。不然只怕李陵未降,国已难归。这诈降的手段,他们用了千八百年,仍是好使的。” 当刘拂惊觉他话意不对欲要阻止时,蒋存又拱手向东道:“阿拂莫慌,圣上开明,早已知我变故。” “所以……” 他的声音轻轻飘进刘拂耳中:“所以阿拂,你并不需太过挂怀。所谓竟认识听天命,我蒋存能归来见你,心中已无大憾。” “顶多是了了一件心事罢了,二哥的大志,自是在边关,在沙场,在刀尖。” 刘拂突地插口,推了推蒋存:“我心中自有成算,旁的事皆不需你担忧。”见蒋存仍深深望着自己,她轻笑一声,“不过两年未见,二哥难道已忘了我的本事?” 蒋存抿唇点头,空洞的眼中多了稍许神采:“自不敢忘。” “那,就先去更衣。我使人扔了这铁索,去花厅等你用膳。” 刘拂抱着沉甸甸的布满蒋存血迹的铁链起身,向着院外走去。待到了门口后,她突然回头,对着仍痴痴看着自己的蒋存巧然一笑。 “二哥,我与大哥三哥,皆等着你呢。” 第135章 光明 刘拂花了几乎整日的时间, 在凉亭中奋笔疾书。 她将自己所见过的所有有类似症状的军士都记录下来,按着出身年龄,发病症状等分门别类,一一理清后已是月上中天。 而在她忙碌的时候, 周行与方奇然已在蒋存的带领下, 将他院旁荒置许久的小院收拾整齐, 给刘拂等人暂住。四人中唯一会点厨上功夫的陈迟,则被他们派去烹茶。 此时是建平五十七年三月初七,离武举乡试还有一百六十六天。 扣去前往金陵的时间, 尚有百余日留给刘拂, 留给蒋存。 放下厚厚的一沓手稿, 刘拂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看向亭前看似喝酒观花, 实则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面前的四人。 “二哥,你若全心信我, 便可安然无虞。” 她定定望着对方,目光坚定申请郑重, 带着让人不自觉相信的力量。连亲眼见着蒋存发病, 以致心中十分没底的方奇然与周行都不觉动容。 但蒋存却没有接话。 这是自那场梅下共饮后, 从未有过的事。 蒋存长睫低垂, 眼帘微颤,欲语还休。他垂在身旁的手紧握成拳,清白的指节和手背上迸出的青筋,都鲜明的表现出他的犹疑不安。 周行轻叹口气, 趁着蒋存不察侧了侧身,挡住身边的方奇然,又向另一边的陈迟递了个眼色。 “蒋存,你看着我。”刘拂大步走近,搭住他的肩头尽力踮起脚尖与他平视。 这还是刘拂第一次直呼蒋存的大名。 “这里是天子脚下,是在你武威将军府中,你身边有我有周行,有你一同长大的兄弟。”刘拂几乎是瞪视着他,大声呼呵着,“你已回来了,再不需与谁虚与委蛇。” “蒋存,你得信我。” “好。” 蒋存低头,唇边的笑意与骤然轻松许多的目光,藏也藏不住。 与他们二人仅有咫尺距离的周行微微移开视线,虽仍关注着蒋存的举动以免他一个不慎伤了刘拂,却也不再看两人交握的手。 治病为重,待阿存病愈之后,他再给他好看。 *** 与前线回来的军医反复商讨后,刘拂已仔细总结出一套针对蒋存的开导过程。 那个由三个公子哥儿共同收拾好的小院,也在刘拂的事假到头后,再次空了下来。 一起空下的,还有武威将军府少将军蒋存独居的小院。 在周行与秦恒长谈后,刘拂瞅着皇太孙从薛山长的房中出来后,便去与已被皇太孙颤得头晕脑胀的山长进行了第二场长谈。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山长终于松口,如有周行和陈迟二人随时陪同,就允许蒋存入书院插班附学。 而蒋存的住所,则安排在了刘拂的院中。因着周行与陈迟都要住进来,望日骄和陈小晚暂时挪进了徐思年的住处。 在一遍遍的告诉蒋存他如今处在一个极其安全且自由的环境,让他彻底放松下来后,刘拂日日安排周行与陈迟轮番与他对战,以一起教导陈迟拳脚功夫的名义,消耗他所有多余的精力。 将绞干的凉帕丢给好不容易分开,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二人,刘拂笑望蒋存:“怎么样少将军,我家小迟来年在校场上,与你可有一战之力?” 蒋存擦了把脸,摇头不答。 但他眼中晶亮的光彩,却透露出无与伦比的自信。这样的蒋存,已比十数日前刚刚回来那会好了不知多少。 “多谢蒋公子了。”对面的陈迟先是抱拳向蒋存行了半礼,才用巾帕擦起额角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