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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感觉到肩膀上的手开始僵硬起来。随即,顾瑾想要把自己裸露的皮肤,缩到衣服里。他一做出这样的动作,当父亲的什么都清楚了。 蒋辰说:“没事。我们去治、治病。现在生病已经不可怕了,不能治好的病很少……就算是治不好的病,我们也能拖延时间。我,我一直都不在乎生命的长短,质量不是比长度更重要吗?那句话怎么说,‘生死诸因缘,无常譬如幻。一切不久立,譬若如过客’……”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正好走到沙发前。蒋辰把他扶到沙发前坐着,自己去顾瑾房间里拿他的衣服。 蒋辰想要和他一起去医院。 他进入了顾瑾的房间,刚一打开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父亲皱了皱眉头,一边拿放在床上的衣服,一边看到底是什么药。 他拿起了桌子上已经被撕开的药包装。 因为上面的说明书是英文,蒋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越看心越凉。 全身如同坠入冰窖一般。蒋辰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不断地怀疑自己英文的水平,猜想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然而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药物的功效,间或出现PEP、MSD等字样。 蒋辰的手哆嗦起来,几乎握不住药品说明书。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轻飘飘地一声:“你看到了?” 这声音并不大,也并不吓人。但是蒋辰却好像于寂静中忽听惊雷,吓得他跳了起来,手中的纸纷纷掉落在地上。 蒋辰连忙蹲下身去捡掉下的东西,模糊着说:“不、不,我看不懂……” 他站起身时,抬头看了一眼顾瑾的脸。 儿子的脸色苍白,唯独嘴唇鲜红,好似咬出了血一般。被冷水浸透的黑发粘着在脸上,更衬出他较为奇怪的脸色。 顾瑾好像站不稳似得,晃了晃身子,靠在了门沿上。 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如同打在蒋辰的心间,使得父亲和他一样开始发抖起来。 顾瑾同样看着蒋辰,过了一会儿,眼神朝下看了过去。他盯着蒋辰手里的药品说明书,突然开始微笑。 这微笑并没有让蒋辰感到心安,反而让他的后背出了冷汗。 “看不懂吗…,其实认识几个单词就好了。”顾瑾轻声说,“我给你解释。” “……” “prophyxis,药物预防。Efavirenz,依非韦伦。Lamivudine,拉米夫定。”顾瑾顿了顿,继续说,“……这些都看不懂。HIV总是看得懂吧?” “……” “我被怀疑患有艾滋病,正在服用阻断药物。” 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 房间外是狂风暴雨,倏地一道惊雷打响,落在蒋辰耳边,如同要震碎他鼓膜的阵势。 不过这声雷,到底还是让蒋辰清醒了过来。 蒋辰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他勉强扶住了门把手,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未落,顾瑾突然轻声呻吟起来。就像是在忍痛一样,很快他就站不住,即使手上用足了力气,仍然没能站稳。 蒋辰来不及去问原因了,几步上前,想要扶住他。 然而还没有触碰到他的那一瞬,突然听到顾瑾说: “我让你别碰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充满着愤怒与警示。这一句好似仅仅是阐述一个事实,是蒋辰不小心遗忘掉的事实。而顾瑾要做的,就是提醒他这件事。 蒋辰的手停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仿佛充斥了无数的时间。从第一次见到顾瑾的时候开始,每一段记忆都是如此的清晰。两个人所有相处的场景都浸泡在水里,随着波纹前行。 ——由你进入了愁苦之乡。 ——由你进入了数劫之苦。 ——由你进入了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而我,正经历着爱情的狂风暴雨。 即使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蒋辰没有一直停下,也没有听儿子的话。 他伸出的手再次靠近顾瑾,就好像被吸引了一样。直到触碰到儿子的左手,他才停了下来。 随后,他紧紧攥住了儿子的手腕。 握住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儿子也在轻微的颤抖着。 窗外,是狂风暴雨。 —— “你说慢点。” 蒋辰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父子两个对话时,蒋辰并没有放开拉着他的手。 顾瑾拉扯几次都没拉开,眉头一锁,也就不再挣扎了。 他心理明白,只是肢体接触的话,根本不会感染这病。然而心理上的恐惧难以克服,顾瑾甚至感觉,自己从肢体处开始腐烂崩溃。 “我回国那天,救了一个遇到车祸的人。”顾瑾停顿了一下,尽量说得缓和,“昨天下午,医院给我打电话说,……那个人检查出了艾滋病。” “……” 蒋辰脸色苍白,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被顾瑾堵住了声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时候我用硬物打碎了玻璃,反手打开门,将他拉了出来……我的右手因此受伤,到医院缝了几针。他被撞得满身是血,从几率上来讲……” 顾瑾的左手倏然发起抖来,料想他包裹着的右手也是如此。只有全力攥紧拳头,才能摆脱那种令人怔然的寒意。 “大概,我一定是触碰到他的血液了。” 顾瑾的声音放得很轻。在房间里,如果不仔细听是听不清楚的。 然而蒋辰却听得一清二楚。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他耳边咆哮出来一样。 顾瑾挣脱出自己的手腕,自己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喃喃道:“如果那个人能早点检查出来就好了,我也能早些服用阻断药物……可是,过去的时间太久了。” “即使我服用了阻断药物,基本也不会有效果。” “今天我在医院换药的时候,医生们都全副武装的。他们那副怜悯又恐惧的神情……”想到这里,顾瑾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不怪他们。因为我自己好像也看得到,病毒曾经流淌过我的伤口。”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我到底要去怨恨谁?” 顾瑾的追问声音愈来愈大,到最后几乎像是在尖叫一般。 说完这几句话,儿子脱力一般坐在床上粗声喘气,所有的表情都掩盖在黑暗当中。 其实顾瑾知道,现在艾滋病已经并不致命,如果按时服用药物,仍然能够正常的生活。但是这些都是医生用来安慰他的话,实际上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会痛的。 有谁愿意无缘无故而天降横祸,更何况顾瑾的心理早已生了疾病。 他不知道怎么去发泄。他有点,想要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