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权力
染着烟味的手被抓起,印有族徽的袖口耷拉着,要掉不掉。沈佑抚过凸起的纹样,将它扣紧。 “怎么呆站在这儿?”他像是检查仪容仪表的教官,严肃里透着无奈,话在嘴边转了个弯,“昨晚歇在谁那的?难道…流景如今也敢这般粗心大意了?” 沈吝正在努力克制自己捻那两根手指的冲动。 按一贯的规矩,族长歇在谁房中,第二天早上便由谁伺候族长穿戴妥当。若是族长独眠,便由贴身侍者守在门外,待族长醒来,进房伺候。 人楚鸢高低是个皇子,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他去伺候别人。 “诶,是我自己没注意到。”沈吝赶紧把后面一长串怪罪堵住,解释说“而且我也不习惯让别人近身伺候,不怪他们。” 不习惯别人近身?呵… 沈佑可是从留在主家的眼线那儿听说过沈吝和一神秘男子共浴的故事。听说当时洗得满屋子都是泡沫,地上积水快要没过脚面,椅子上、镜子上都溅着白浆。后来打扫的omega都差点儿被浓稠信息素熏晕过去。 面上正提起几分嘲意,却被沈吝及时打岔。 “昨晚找我有事?”她早上刚看到昨晚他问自己是否睡了的讯息。 沈佑恢复面无表情,垂眸斟酌了一秒,“倒也没什么大事。沈季…昨晚滑进雪堆里了,大家都喝醉了,半夜才捡他出来,估计冻僵了腿,有些不便。” 正巧沈季在屋檐下探头探脑。他看了眼,把头低了回去。 “昨晚他喝了很多么,怎会滑进雪里?叫他来我瞧瞧。”沈吝环视,望见了他,招手。 少年巴掌大的小脸,隔了一段距离有些模糊,却透出慌张。他摇晃着后退半步,向反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 沈吝讶然。这孩子平时蹭破点皮都要在自己怀里撒娇半天,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她追了两步,腕上的手环不停震动。 是流景问她什么时候到大帐,几位老将都已经到了,正等着她。 刚打了胜仗,正是趁众人意气风发,为军心注入新的意志的好时机,这也是沈吝来军营后与主力们的第一次正式会议。 她顿了下,方向一偏,往大帐去了。 沈佑冲在远处回望的弟弟挑了挑眉,随后跟上沈吝脚步。 大帐设在军营的南侧,名为“大帐”,却已经改变了古老的帐篷模样,是一栋可以迁移的、功能与坚固相结合的三层小楼。现如今的主要用途就是军队集体会议、布置战场模型,以及各位将领们的办公室。 沈吝推开机密会议室的门,里面已是烟雾缭绕,圆桌边坐了十来个人,纷纷看向她。 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半辈子的Alpha,抽烟已是他们必要的生活习惯,沈吝不以为意,微笑着走进去,却见他们唰地站起来,如经过训练般整齐地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本应在她身后关上的门,此时被一只修长的手撑着。沈佑跟着她进来,面容平淡,自然到仿佛只是路过一家精品店随便逛逛。 “沈少!” 那些沙场征战多年,浑身上下散发肃杀之气的老将们,一个个站得笔直,声音洪亮。 沈佑依旧是淡淡点头,只是在路过她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小指。他走到空出的主位,双手抓住椅背,将座椅抽出一段。他薄唇轻启:“沈吝”。 沈吝从短暂的愣怔中回过神,挂在嘴角的微笑生动了几分。她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与沈佑并肩而立,伸出一只手,挽住沈佑弯曲的臂弯。 她慢悠悠地环视,幽黑的眼神从每一张或严肃、或挑衅的面庞扫过。直到感到掌下的手臂收紧了肌rou,她才款款落座。 扶着椅背的力量被收回,沈吝捕捉到两声皮鞋的轻响。随后,机密室归于宁静。 这也使得本应不为人知的几声抽气显得格外刺耳。 自从大门被推开,圆桌上的各位从来没有把目光望向这位看似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而是理所当然地,集中在那个清冷肃穆的,自小在各位将领手下历练着长大的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主位身后,区区两步之遥,却将自己与权利中心隔成两个世界。他低眉颔首,鸦羽似的睫毛盖住所有情绪,垂落的肩头像是被束缚住的翅膀。 干…怎么看都觉得委屈! 众人之间最脾气暴躁的某某终于忍不住了,气息粗喘,眼看就要冲主座上那位吹胡子瞪眼。 沈吝已经被这些人自以为正义的“眉来眼去”晾得不耐烦了,眼帘一翻,正好拿他开刀。 “你是不是想说,沈佑自幼被安排在军营历练,本领心性皆比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子要强上百倍,只有他才是你们认可的继承人。”沈吝先发制人开口,凌厉的双眸逼视着对方,“我父母骤然离世,白鹭沈氏大权竟然交到了我这个纨绔手中。我猜,怕在你们的脑海里,早就上演了一场兄妹夺权,我使用阴谋手段迫害长兄的家族争斗大戏了吧。” “事实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如今狡辩有什么意义!”那人瞪红了眼,十指扣在桌沿,雄壮的臂肌膨胀到两倍大。他气愤道,“您作为SSS级Alpha的天赋当然让人不敢小觑,可是沈少…这些年他何尝不是拼了命才坐稳继承人的位置?他付出过多少血与汗,多少次命悬一线,难道都可以被一句天赋等级就轻易抵消吗?” 沈佑仍是波澜不惊,只不被人察觉的闭了闭眼,他明白,在这些“糙人”眼里,浴血共战的情谊比什么Alpha还是Omega重要一万倍,他们口中至今不该的“沈少”,是沈氏少爷,同样也是他们认定的少帅。可大局之下,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让沈吝受到军队要员的攻讦。 他正要抬头,沈吝却先开口。 “方陌首领。”她张嘴便喊出了那壮汉的名字,“你不仅是镇北军团首领,也是我父亲的旁系表亲吧。” “哼。是又如何?”方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那你定然知道,我父亲十八岁离家进入白鹭军营,同年便立下赫赫战功,与我母亲也是在军营相识的。”沈吝勾唇,靠向椅背,“父亲尚未孕育儿女时,跟着母亲战场厮杀,白鹭军招兵只看战力,没有ABO之分,也是自那时留下的传统。就连你自己,也是父亲去方氏招募,看中你的才干,直接将当时还没有完全分化的你带进镇北军团的吧。” 方陌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堵了回去。 “有先父为表率,我怎会看重什么天赋等级,又怎么因此与兄长争夺族长职位。可笑!”沈吝冷笑道,精致的面庞严肃下来,形成一种不同于等级压制的威压,“可世间尊卑好恶并非你我说了算,兄长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日,便是将rou身交给世人做眼中钉一日。与王廷打了这么多场,他们的居心,你还不明白吗?” 她坐直了背,嗓音低沉:“论委屈,这间屋子里并非只有沈佑一人委屈。可是既然披了这身战甲,占了这一席之地,就没有人有资格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