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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下忙,心里一直有个念想要多陪陪皇祖母的,可惜总是不得闲儿。趁着今儿年三十,孙儿祝皇祖母万事大吉,多福多寿。这酒不烈性,是孙儿的孝敬,请皇祖母满饮此杯。” 太皇太后接过来一饮而尽,酒虽不烈,怎么说也有三分后劲。太皇太后嘬了嘬嘴道,“是个桂花酿么,蛮好上口。八月里听人说皇后在御花园里摘桂花,想来是为酿这酒?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好孩子,快坐下,后头叫底下人伺候就是了。” 皇帝皇后各自归了座儿,各桌先前摆的都是冷菜,宴一开,侍膳太监便从两腋上热菜了。宫宴排场大,数量也是有定规的,热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点心、糕饼足有二十九品。最奇特的要数台湾进贡的果盘,外面数九寒冬,殿里烧着炭吃着西瓜,这样从容惬意倒也舒心得很。 皇帝吃宴席,尤其是面对后宫众佳丽时有些心不在焉。这满目珠翠压根不能叫他注目,瞧那些搔首弄姿的宫妃,还不如皇后来得顺眼。他们夫妻谈不上恩爱,和敬是绝对的。皇帝微欠了身子,捏着壶耳探手过去给她斟酒,皇后谢恩,两个人默默对饮,引得边上妃嫔们略起了醋意。再想想发作得没来由,彼此看了眼,干干儿掩嘴一笑。 太皇太后两眼瞧着底下歌舞,心里思量的却是别的事。皇帝不是和皇后伉俪情深吗,不论出了什么事,总要顾念皇后的脸面。把素以送到普宁寺去是坑害他的心尖儿,那抬举她,让她做公爷福晋,这样天大的恩赐总不算亏待她了吧!他是堂堂大英的皇帝,他好意思和臣工、和小舅子抢女人?传出去不叫人笑话才怪!横竖她不管别的,把那张脸远远儿弄出去她才能安心。好容易走了个锦书,不能再留下这个祸害来捅她心窝子。 趁着这会子人多搬懿旨下去,那么些耳朵听着,就算他是皇帝,只要他眼里还有孝道伦常,就不能公然驳她的话。锦书那时候可是差点配了太监,眼下念在素家是南苑包衣的份上,给她条康庄大道走,到天到地都说得过去了。 “我上回听皇后说起过恩佑的婚事,眼下怎么样了?”老佛爷搁下酒盏说,“总归是自家亲戚,你阿玛走得早,做jiejie的不帮称,你额涅也忒cao劳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瞧这态势不大妙似的,大年下也别找不自在,忙应道,“恩佑对取媳妇的事儿不上心,况且我阿玛才走,他身上有三年的孝,这会儿也不着急说亲。” “那不成啊,年纪不小了吧?趁过节喜兴儿,我看指门婚的好。爷们儿家把亲定了,心也就定了。大婚不忙办,再过两年也是一样的。”太皇太后笑着问皇帝,“你们郎舅走得也近,替他留意过么?好好的一个小舅子,千万别耽误了年纪。”也没等皇帝说话,她又道,“指婚还是两情相悦的好,我记得皇后说过恩佑心里有了人,那人恰巧就在跟前。既这么,撮合撮合,成就他们一段姻缘吧!”别过脸问身后嬷嬷,“人来了没有?” 皇帝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周旋,殿门上素以已经进来了。他大惊失色,站起来道,“皇祖母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没瞧他,只道,“坐下,大宴未毕,皇帝这样不好看相。当着三宫六院的面,也容我说句话。一个宫女子罢了,我身为太皇太后,这个主还做得。”冲底下跪着的人一哂,“素以,今儿是年三十,也是你的喜日子。我问了人,你在宫里七年了,这七年兢兢业业的办差,从上到下没有不夸你的。” 素以悬着心磕头,“奴才做的都是份内事,不敢在老佛爷跟前邀功。” “不管你邀不邀功,我心里明镜似的。”太皇太后笑着看了皇后一眼,“就连你们主子娘娘都赞你好,说你机灵会办差,我看错不到哪里去。这不我们正聊小公爷婚事呢,我问问你,把你指给你主子娘娘的兄弟,你瞧好不好?” 素以像被人扛着拿大头撞了下钟,直震得脑仁儿嗡嗡响。果然是逃不过这一劫的,心慌一整天,原来应在这上头。要给她指婚是假,憋着坏把她腾挪出宫才是真。这老太太真厉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想在这宫里安然呆下去是不能够了。 怎么回答?明着问她意思,实则已经定下了,不过知会她一声而已。她的手攥紧了地毯上小而短的绒,背上一阵阵寒将上来。嫁给小公爷,她连想都没想过。其实嫁谁都不重要,她只是舍不得万岁爷。忍了忍,把嗓子眼里的哽咽吞了下去,没敢抬头看,怕看了叫他为难。她知道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随心所欲,太皇太后亲下的旨,他只要有半句违抗就会得个忤逆的名头。忤逆啊,对一个皇帝来说是绝不能沾染上的坏名声,甚至比昏庸更致命。太皇太后真是个老妖怪,她逼她没关系,万岁爷好歹是她的亲孙子,薨了的章贵妃还是她的娘家外甥女呢!两重关系没有阻止她的独断专横,素以觉得她根本就以打压皇帝为乐。她活出花来,别人难受她就高兴,这心眼儿得多坏呀! 怨天尤人没有用,她心里有他就要为他着想。反正只要太皇太后活着,他们就没有好结果。再加上她抱定了要出宫的决心,她和他前途更加渺茫了。所以在皇帝高声抗辩“朕不答应”的时候,她在毯子上泥首一拜,颤着声道,“奴才谢老佛爷恩典。” 皇帝看着那个跪拜的窄窄的脊背,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答应了?答应嫁给小公爷那个纨绔?这算什么?他怎么办?这几个月来的心血全白费了,她一点都不留恋。他们之间的种种只是她奴性的屈服,一旦能摆脱,就毫不犹豫的纵开了吗? 太皇太后对结果还算满意,她事先也想好了的,如果素以敢撺掇皇帝反抗,那她的死期就到了。到时候别说皇帝,就连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还好她聪明,避免了他们祖孙的一场战争。皇帝再金贵,毕竟她是这紫禁城里的老祖宗。她废不了他,却可以搬祖训来斥责他。再不服气,就请他上奉先殿里对着祖宗牌位醒醒神去! 至于这趟指婚规格嘛,她自然有她的成算。让那丫头舒舒服服做嫡福晋是不可能的,她倚着圈椅道,“你阿玛四品官,闺女嫁正二品是高攀,我看就封个侧福晋吧!这样身家地位能跻得过去,也不至于委屈了恩佑,皇后你说呢?” 昆皇后如梦初醒似的啊了声,瞟皇帝一眼,他盯着面前的杯子,面无表情,但是眼神狰狞。皇后看得心惊,开始跟着恨太皇太后。她这算指的什么婚?明知道皇帝舍不下素以,还使劲把人往恩佑身边推。是个正房嫡福晋也罢了,偏偏指明了是侧福晋,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恩佑是糊涂虫,皇帝要是记恨上了存心报复,他有九条命也不够他耍的。 皇后支吾了下,“恩佑比素以还小一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