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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了。”他轻声说,“这是你送的。” 裴英娘心口猛然跳动几下,望着他掌中平平无奇的大雁络子,样式稚嫩,打结的地方丝线歪扭,果真像她的手艺。 她久久说不出话。 刚进宫的时候,她才八岁,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生怕武皇后会因为李治、李旦他们不喜欢她,失望之下又把她送回裴家,盘算了很多讨好别人的举动。 从裴拾遗的剑下侥幸脱身的那天下午,她坐在摇晃颠簸的卷棚车里,编了很多彩线络子,分送给宫里的人。 李治、武皇后、李弘、李贤、李显、李旦、李令月,他们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羊仙姿、忍冬这样的女官、宫婢,大大小小的内侍……她一个不漏,几乎全送了。 她确实不记得这只大雁络子,或许是她亲手编的,或许是忍冬代劳,然后以她的名义送出去的。 她神色迷茫,回忆中显然没有这段记忆,执失云渐却记得分明。 那时候她刚进宫没几天,娇小瘦弱,按着武皇后的吩咐,每天乖乖到含凉殿陪圣人用膳。 有时候圣人歇晌没起来,或是在接见朝臣,她就老老实实坐在侧殿等着传召,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乖得不像个世家小娘子。 执失云渐是戍守君王身侧的千牛备身,偶尔在殿前轮值站岗,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 看着她不论阴晴雨雪,一天接一天爬上高高的石阶,喘匀了气,理理散乱的衣襟裙子,拍拍头发,小心翼翼进殿请安。 正殿的朱漆门槛非常高,高到穿襦裙的她必须由内侍抱着才能进去。 那天内侍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刻意怠慢,没有搀扶她。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叫人,自己拎起裙角,试图跨过门槛。 执失云渐站在门前的珠帘底下,余光看到她像是要绊倒了,顺手弯腰扶了一把。 她有些害怕,紧紧抓着他的袖角站稳,悄悄松口气,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微弯的眉眼,感激的笑容,眼眸乌黑发亮,眉心点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可怜可爱。 他面无表情。 圣人安歇后她从内室告辞出来,经过他身边时,送他一只大雁彩络子。 他可能太严肃了,她送完络子转身就跑,怕他拒绝。 再后来她和李旦、李令月一日日亲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朗,进殿的动作不再和以前一样怯懦,内室传出的欢声笑语里渐渐多了她的笑声,偶尔还能看到她装乖卖巧,缠着圣人、李旦撒娇。 更多的时候,李旦牵着她拾级而上,耐心听她叽叽咕咕说些小孩子的天真话语,有时附和一两句,走到正殿前时,二话不说抱起她跨进门槛。 等她长高了些许,能够自己过门槛了,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时,圣人要派秦岩护卫她的安全。 执失云渐一声不吭,揪着秦岩出去比斗,把秦岩揍得鬼哭狼嚎,连连讨饶。 当时裴英娘还是个孩子,他对她没有任何绮思,但是他的直觉让他提前做好了选择。 然而他明悟得太晚了,他明明一直好好收藏着这只大雁络子,却从来没有翻出来看过一眼。 他把自己的坚持当做是对圣人期望的回报,他认为自己想娶的是一位公主。 他觉得只要等他建功立业,就能和大父一样,迎娶皇室公主进门。 他把她视作公主,而不是会高兴、会欢笑、也会哭泣、会受委屈的十七娘。 说来也是因缘巧合。第一次她主动请他帮忙,从此慢慢和他熟络起来,是因为武三思。第二次他因为一时疏忽害她身陷险地,注定永远错失她,竟还是因为武三思。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之时,刚好是她开口拒绝他的时候。 对裴英娘来说,那一刻是彻底划清界限,是结束。 对他来说,却才是刚刚开始。 好像永远只差一步,这一步,却是咫尺天涯。 “我不记得了。”裴英娘定定神,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平静,“刚进宫的时候,我送过很多人络子。宫里照拂过我的女官、长史,我都送过。” 从一开始,她就不明白执失云渐的喜欢从何而来。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如果不是李治告诉她执失云渐以军功打动他,以换取迎娶她的资格,她甚至不能确定执失云渐是喜欢她的。 小时候她在含凉殿见过他几次,他生得太高大了,像一株笔直的大树站在御前,风雨不动。 她需要垫着脚、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深刻印象是有的,但是他几乎不拿正眼看她,态度冷淡。即使后来奉命保护她,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李旦以往露出的行迹太多了,他剖白心迹以后,她细细回想,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能窥出他的心意,他隐忍而克制,但又一直默默地关心她,爱护她,她没法忽视他的衷情。 可几年前当李治透露出赐婚的想法时,她根本不相信执失云渐对她有男女之情,他不讨厌她,应该也没有多喜欢她,大概只是想娶一位公主罢了。 及至后来她相信执失云渐的心意,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那么早就在意她了…… “我明白。”执失云渐眉宇间并没有颓唐之色,淡淡道,“我想请你帮我解开它。” 解开这只络子,也解开他求而不得的痛苦。 裴英娘会意,抬起手,接过络子,颤抖着一点一点解开彩绒丝线。 她拆得很慢,指尖微微发颤。 执失云渐盯着她的手指看,仍然是一脸淡漠,唯有淡褐色眸子里有异样的情绪闪烁。 活灵活现的大雁最终回归成十几根丝线,因为时日太久,丝线没法恢复顺直,弯弯绕绕缠成一团。 裴英娘慢慢说:“既然没用了,不如扔了吧。” 越是明白他的感情有多厚重,越要彻底回绝。 “不。”执失云渐拿走拆开的丝线,想收回衣袖里。 想了想,又放下,“也好。” 他随手把丝线抛在廊檐下,院中空无一物,廊前是一道积存雨水的水沟,窄而深,丝线落进沟底,看不见了。 “如果……”他抬头看着翘起的飞檐切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