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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云站在那缺口处,却模糊地窥见了韩联家里的奇怪氛围。 其实并不奇怪。成年人缔结婚姻,并不总是完全基于美好的感情。哪怕最初是彼此满怀着爱慕组建家庭,在长久的共同生活中也难保那份情感始终如一。有些人感情流失就会结束婚姻,有些人则因为种种现实的考量选择保存一个婚姻的壳子,就像用薄弱的墙皮贮一座房屋,尽管脆弱,但它看起来仍然是完整的家庭的样子。 韩联回家过了两天才意识到父亲出差了,这么多年韩母甚少主动谈起韩父,虽然两人在一个屋檐下,除了必要的交谈外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闲极无聊地蹉跎了几天,醒来打打游戏,逗逗猫,未到假期最后一个星期暂时还想不起写作业,一天时间很容易就打发了。韩母工作也很忙,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有天夜里十一点回来,刚巧韩联出来上厕所,就随口问了下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再就是问韩联钱够不够用。 韩联表示钱还够用。第二天一早照旧在茶几上发现一沓崭新的粉红毛爷爷,整整齐齐地压在电视遥控器底下。 这么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无聊得有点发狂,打电话问逢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推荐。 逢云的声气还不错,心情很好的样子:“要不这样,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单吧。” “行。你在家里?” “没有。乡下待着呢,在我外婆家,”那头逢云还在和别人说话:“下午凉快了我来叫你们。” 有年轻的男女应答几句。 韩联问:“乡下好玩吧?” “好玩,家里养了狗。” 韩联觉得逢云的快乐很简单,钻进食堂的小猫,外婆养的小狗,轻易地让他快活起来。 “嗯,你好好玩吧,”他手指绕着拴窗帘的流苏,心里闷闷的,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这个家整洁明亮得不像话,干净得……像没有人气。他不可否认自己有点孤单了。末了还叮嘱逢云道:“记得给我发书单。” 逢云一口答应:“我办事你放心!” 这边逢云带着草帽,手里拿了张姜藕叶扇风。 他才从山上走了一圈回来,一头的热汗。 原本是外婆让他去叫外公回来吃饭,而外公在山那头的某个坡上,一起玩的表哥表姐自告奋勇地领他去认路。 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有些让人理解不了的固执,外公非要到十二点才回家,又抱怨外婆罗嗦,赶着让逢云回家:“当心晒中暑,回去拿藿香正气水喝。” 表哥嘲笑了逢云的“细皮嫩rou”一番,表姐则立场鲜明,帮着逢云骂表哥是黑猩猩,几个人追打着往回走。 其实逢云是分不清哪家是哪家的,这附近住的人,男的多半都是舅舅,女的就是舅妈了,同辈的不是哥就是姐。今天陪他的一个叫宋鼎松,一个叫宋竹茹,是沈mama某两个堂兄的小孩。 宋鼎松十八了,今年刚从职高毕业,学的是财会,家里给了点钱在镇上租了个铺子,打算开店做生意。 宋竹茹十七,只比逢云大一岁,下个月要跟着同乡的人去S市打工,据说因为没满十八,还是托了关系找人帮忙介绍工作。 三人在外婆房子前面分了手,逢云招呼着院里的小黑,把兜里装的野果扔了一个给它。 小黑是地地道道的土狗,黑不溜秋,劲瘦敏捷,摇着尾巴上来蹭头。 “外公让我先回来了。”逢云说。 外婆从灶房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热着了,脸这么红。” 老太太有双朴实的地道的农民的手,她伸手摸了摸逢云的头:“洗把脸,把藿香正气水喝了。” 逢云随便擦了两把:“三哥和小茹姐下午带我钓鱼。” “钓什么鱼这大热天的。”外婆又说:“等四五点阴凉了再去,我给你找找老头子的马扎。” “小茹姐和谁去S市。”逢云一边大口灌着白茶一边问,嘴里还有苦涩的药味,顺着鼻腔直冲脑门。 外婆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道:“说是她大姨厂里,跟着吴顺一起。” “吴顺又是谁?” “就是……四丫头的对象,她妈看得起人家。”外婆有点埋怨:“就一个女儿,赶着要往外面送,要我说,打工挣钱还非要去那么远啊?” 逢云明白了,这个吴顺是宋竹茹的男朋友。 “没成年也能说对象了?我们政治老师说女的要二十岁才能结婚。” 外婆扯下围裙在饭桌上掸了两下:“我看四丫头不见得愿意,她妈倒是欢天喜地,新树,哼,他自己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逢云最喜欢外婆的一点,就是老太太从来不和他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类话,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乐得和他分享,倒像一大一小两个伙伴,悄悄地偷偷说着八卦。 他还小的时候,暑假回来宋鼎松带着他上山下河的闹,滚得一身泥回来,也是宋鼎松顶在前头挨骂;宋竹茹是女孩子,才不乐意和臭小子们瞎混,她穿着的确良裙子,梳两个小辫,细声细气地说:“云云,吃不吃柿饼?”不管逢云想吃不想吃,她都要递过来:“来,我给你带了。” 第10章 第 10 章 下午钓鱼的时候,逢云又钻到牛角尖里了,故意大声问道:“姐,吴顺是谁?” 宋竹茹脸色尴尬,宋鼎松却嘴快:“不就是你姐的对象……”被宋竹茹使劲瞪了一眼。 “你听谁说的?”宋竹茹绾了绾耳边的鬓发。 “你要和他去S市打工?你喜欢他、以后要嫁给他吗?”逢云莫名地有点生气。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宋竹茹那样子,很有点灰心:“我妈说我大了,反正成绩也不好,早知道应该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的,让我白念了两年高中。” “这样不行的!”逢云急切地说,手里握的钓竿不住颤抖,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散开去:“姐,你别去,在家里不好吗?” 宋竹茹笑了,她是个很秀气的小姑娘:“吃饭穿衣都要钱啊云云!” 都要钱啊! 逢云说不出话来,有点耍赖地说:“那你也别随便和人一路,你打工……存点钱,”他指着宋鼎松:“像三哥那样,租个店做生意!” 他红着眼圈:“别和什么无顺有顺走,这人谁啊,我要……我要去揍他了!” 这回宋竹茹笑了,脸上是真心的笑意:“哎,云云,”她用食指戳了逢云气鼓鼓的脸:“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逢云要说服宋竹茹的计划不了了之了,夜里躺在凉席上,心中有点沮丧。四下一片黑暗,没有城里繁杂的车流声,也没有被夜灯映成暗红色看不到星星的天空。灯一关屋里就什么也看不见,这让逢云有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