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的碰面

    台北午後的陽光依舊炙熱。離開盛天科技大樓後，方懷謙先去公司一趟，簡單和老闆劉總報備了今天的會面結果。劉總聽到盛天科技對專案進展相當積極，語氣裡充滿期待，還暗示願意調整一些內部資源，好讓方懷謙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這筆獵頭委託的大訂單。

    方懷謙禮貌地應答，心裡卻有更多盤算。既然盛天人資蘇瑤和副總高明軒都等著他給出「關鍵人選」，那麼他手中的牌——包括劉薇——就相對重要。只是劉薇的個人狀況不明朗，尚且需要時間進一步確認。

    下午四點多，辦公室裡陸續有人收拾包包外出洽公或下班。方懷謙坐在自己桌前，凝視著蘇瑤的名片，想起她在電梯口時的那句話：「我對『能掌握人心』這件事很感興趣……」

    這讓他心生一絲興奮：能直接表示對「cao縱」和「掌控」有興趣的職場女性，本身就具備了某種與他相似的特質——野心、思維靈活，甚至在某些時刻甘冒風險。若進一步與她建立私下聯繫，也許能從她口中得到更準確的公司內情，為他籌謀更多。

    思考許久後，方懷謙決定主動出擊。他看了下腕錶，判斷此時應該是蘇瑤剛開完會、還未離開公司的時間，便拿起手機，輸入那張名片上的直撥號碼。

    果然，鈴聲響不到三下，就傳來她熟悉的輕柔聲線：「喂？蘇瑤。哪位？」

    「蘇小姐，我是方懷謙。不曉得你現在方不方便接電話？」

    「方先生，當然方便。剛好我把下午的會議紀錄整理完，準備下班前再確認一些細節。找我有事嗎？」

    聽她口吻，並不顯得驚訝或不耐，似乎對方懷謙的來電早有預期。方懷謙淡淡一笑，「是這樣，我想再跟你瞭解一些關於副總高明軒，以及盛天科技內部的需求細節。不過我比較想用一種非正式的方式聊聊——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喝杯咖啡，當作今天見面的延伸交流？」

    電話那頭稍作停頓，蘇瑤低聲道：「好啊，正好我也想聊聊。今天那場會議其實還有不少東西沒攤開來說。那……你想在哪裡碰面？」

    方懷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們公司樓下那家咖啡館如何？我十幾分鐘後就能到。還是你有其他喜歡的地方？」

    「那家咖啡館可以，叫『林蔭角落』，環境蠻安靜的。那就待會見吧。」

    掛斷電話後，方懷謙看了眼電腦，簡單收拾了一下文件和筆電，隨即起身離開公司。幾位同事看到他行色匆匆，還以為他臨時有重要客戶要見，沒人多問。對於方懷謙的行事風格，大家早已見怪不怪。

    下班時段的街道車聲喧囂，但咖啡館內卻很寧靜。深色木質裝潢配上昏黃燈光，使小小的店面充滿溫暖氛圍。方懷謙推門進去，掃視一圈，立即看見蘇瑤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似乎剛點了一杯冰咖啡，一手翻著資料夾，一手輕攪著吸管，眼神專注卻並不緊張。

    他走近桌邊，微笑示意，「久等了。」

    蘇瑤抬頭，朝他友善點頭，「我才剛坐下沒多久。要點點什麼嗎？」

    方懷謙點了杯美式咖啡，坐到蘇瑤對面。「先謝謝你抽空見我，我知道你應該也忙著下班。」

    「忙是忙，但我對你有點好奇，也對我們未來的合作方式有些問題想問。」蘇瑤將資料夾合上，語氣裡多了幾分私下的自在，「正好，你也可以問問副總那邊的細節。」

    方懷謙捧著咖啡，彷彿不經意地提起：「今天高副總給我的感覺是行事作風很果決，想要求速戰速決。但我也知道，有些公司領導層會顧慮文化融合、團隊穩定性，不一定贊成一下子招人太快。盛天內部是否有不同派系？」

    蘇瑤唇邊浮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你看得蠻透徹的。其實我們   CEO   比較傾向『穩』，不希望公司突然衝太快，把內部組織搞亂；但高副總帶著某些投資方的支持，希望大膽擴張。這兩派雖然表面上合作，但私底下確實有分歧。」

    方懷謙心想：果然如此。於是追問：「那你呢？你站在哪一派？」

    蘇瑤看似玩笑地聳肩，「我是人資，站在中間，兩邊都得罪不起。所以如果你能帶來真正『有能力衝業績』又『不會衝擊公司文化』的人，我當然是最開心的。」

    「換句話說，我若能同時滿足   CEO   與高副總的需求，你就能在公司裡更被信任？」

    「不僅是信任，還可能會讓我的部門在下一波組織調整中有更多話語權。」蘇瑤輕輕撫過桌面，語調雖然平靜，卻帶著某種暗示，「所以我很期待看你能拿出什麼『與眾不同』的候選人。」

    兩人閒聊幾句後，蘇瑤忽然換了個話題。「今天在電梯口，你說自己擅長『掌握人心』。能跟我多聊聊嗎？我其實蠻想知道，一個獵頭是如何從茫茫人海裡，捕捉到人性的弱點，然後說服對方跳槽、或者聽從你的建議？」

    她語氣裡似乎帶著幾分探究，也像是在試探。

    方懷謙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咖啡，「其實沒那麼神秘。多半是情報與觀察。我會先蒐集目標候選人的背景、需求、野心，甚至他們在生活或感情層面的壓力……然後給予他們能立刻解決痛點的方案。人若陷在困境裡，就會對拋來的繩索格外珍惜。」

    「聽起來像是利用人們的弱點。」蘇瑤笑了笑，眼眸裡閃過一絲光芒。

    「也可以說是『創造雙贏』——只不過，那份『贏』的主導權，通常在我手裡。」方懷謙雖然語調平靜，實則帶著淡淡的得意。

    蘇瑤倚靠在椅背上，細細打量他，「原來如此。看來，你跟一般獵頭真的有點不一樣。怪不得有傳言說，一旦被方懷謙盯上，就等於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給罩住。」

    兩人正聊得投入時，方懷謙的手機猛然震動。他皺了皺眉，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喂，我是方懷謙。」

    電話裡是一道帶著沙啞、略顯焦急的女聲：「方…方先生嗎？我是——我是劉薇的朋友，叫小麗。她剛剛……在我家這邊情緒不太穩定，我翻到她手機上的通話紀錄，看到你的名字……」

    方懷謙眉頭微皺，直覺是劉薇遇上麻煩了。「小麗？她怎麼了？是身體出了問題，還是……」

    「不是身體，而是…她跟前公司的事情剛出了一個大問題。有人要告她洩漏商業機密，還說要向她求償。劉薇很慌，害怕自己被纏上官司。她…剛才想打給你，可是一直沒撥出去，就把手機摔在沙發上……」

    方懷謙瞥了蘇瑤一眼，朝她示意稍等，轉身壓低聲量到角落接聽。「好，我知道了。她人現在還好嗎？」

    「暫時還好，我把她安撫住了。可她一直說自己不該離職，不該被騙，還說…她會不會以後就找不到工作了……」小麗語帶焦慮，「我不太清楚她跟你之間什麼關係，但我知道你是獵頭，或許能替她想想辦法。我怕她情緒走極端……」

    方懷謙微微歎了口氣，劉薇果然是在經歷某種更深的危機。難怪她離職時如此倉促。對於她可能遭到前公司提告的傳聞，方懷謙並不意外：商場上以此手段施壓前員工、阻斷競爭者的案例並不少。

    「妳先穩住她的情緒。我這兩天會想辦法給她一些協助。」

    「好…那就麻煩你了。」

    掛上電話，方懷謙沉吟片刻，心裡對劉薇的狀態多了一分掌握：她顯然陷在法律糾紛的邊緣，被前公司咬住不放，如果不能迅速處理，對她的職涯將是沉重打擊。對他來說，這也可能是cao縱劉薇的一個絕佳契機——只要她夠急需庇護，就越可能聽從他的安排。

    蘇瑤見他神色凝重地結束通話，好奇地問：「是工作上的緊急事件？」

    方懷謙神情已恢復如常，重新坐回蘇瑤對面。「算是。一位可能的人選出了些意外。她遇到法律問題，暫時情緒不穩。」

    蘇瑤聽到「可能的人選」，目光一亮，「就是你今天提到的『尚未列入公開名單』的人嗎？」

    方懷謙點點頭，並未多做解釋，「是個很有實力的行銷人才，不過私人生涯出了些麻煩。我還沒決定要不要推薦她給盛天，得先看她能不能處理好自己的問題。」

    蘇瑤抿著唇，若有所思，「如果你需要法律資源或什麼管道，盛天可能也能提供一些幫助，只要她真的值得我們出手。」

    方懷謙嗅到了一絲「利益交換」的氣息：若他能把劉薇這張牌打好，也許能在盛天、蘇瑤的幫忙下，替劉薇解套，同時更鞏固自己在這場人事布局裡的掌控權。而劉薇也將更加依賴他，進而增強未來的「服從度」。

    咖啡漸漸見底，兩人默契十足地結束對公司的細節探討。蘇瑤合上資料夾，話鋒一轉：「對了，方先生，你先前提到你會做些『非公開』的人脈管理與情報整合。我有點好奇，你們獵頭公司不擔心法律風險嗎？」

    方懷謙微微勾起嘴角，「法律風險當然要控管，但更大的風險，在於人心反噬。若cao作不當，候選人或企業都可能翻臉，所以每個步驟都要精準拿捏。」

    蘇瑤似乎對此感到興奮，眼中閃現一絲光芒，「難怪坊間有人說，獵頭圈子水很深。我欣賞『深』，因為只有懂得深度掌控，才能真正運籌帷幄，不是嗎？」

    這句話帶著某種惺惺相惜，也帶著幾分試探性的火花。方懷謙敏感地意識到：蘇瑤對於「權力」與「cao縱」並不排斥，甚至可能有更多興趣。兩人之間，或許不僅是單純的職場合作關係，而能逐漸演變成一場更複雜的權力暗流。

    談話持續了將近一個鐘頭，直到兩人的咖啡都喝完。蘇瑤看了看手機時間，「我該回去了，還要整理一些文件，副總明天要我交個簡報提案。你呢？有要回公司嗎？」

    「可能先去處理一下那位候選人的狀況。她若能解決問題，或許就是我遞給盛天的第一張『王牌』。」方懷謙並未明言人名。

    蘇瑤輕笑，起身拿起公事包，「好，我等著看你的王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們的利益應該是一致的。」

    離去之前，她又補上一句：「方先生，我很想知道，你在獵頭這條路上走得越遠，究竟是為了賺更多錢，還是為了看更多人服從於你？」

    方懷謙聞言，眼神閃過精芒，但終究只報以一個意有所指的微笑，「若可能的話，我當然想兩者兼得。畢竟，錢與權力，誰會嫌多呢？」

    蘇瑤僅以微彎的唇線回應，轉身離去。看著她走出咖啡館的背影，方懷謙心中泛起一陣暗湧：與蘇瑤在權力面上「相互利用」的可能性，似乎正在迅速成形。

    坐在咖啡館裡，方懷謙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再次翻開手機，查看劉薇留給他的最後幾條訊息。她在通話中曾向他透漏過：前公司指控她「不當取得商業資料」，而這些資料疑似與一份國際市場策略提案有關。劉薇因為職場鬥爭被迫離開，沒帶走太多積蓄，卻帶著可能引發爭端的「機密資訊」；若前公司真的要告，她一沒錢打官司，二也沒權勢後盾，很可能只能被動挨打。

    方懷謙心想：如果他能透過法律或其他關係資源，幫劉薇擺平這筆官司，那麼劉薇就更離不開他。她不僅在工作層面需要重回職場，更在司法問題上迫切需要一個「保護傘」。這對他而言，正是達成「控制」的絕佳策略。

    同時，他也要考量劉薇究竟值不值得這麼做：她確實擁有豐富的行銷經歷與國際人脈，只要能在盛天拿下高階職位，他能從中賺到豐厚獵頭佣金，並且還能與蘇瑤和副總建立更深的合作。

    咖啡館的時鐘指向傍晚，方懷謙決定起身離開。他打算先回家，上網調查更多關於劉薇前公司與那份「商業機密」的線索，或許能找出一條能精準介入的途徑。越是危機四伏的狀態，就越是體現他「掌控人心」的能力。

    走出店門，台北的街道正逐漸轉為夕陽餘暉籠罩的柔和色調。方懷謙看著人潮行色匆匆，卻深感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更大的遊戲棋盤中央。蘇瑤的立場、盛天科技內部的派系、以及劉薇的私人生涯危機，這些線索像是一條條線逐漸朝他匯聚。

    他暗暗告誡自己：保持冷靜，保持算計，只要不被情緒牽著走，就能在這場商業與人性的博弈中，站得越來越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