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2）

    你们相识的时候，丹戎对于居身社会并不熟练。

    就像跌跌撞撞的幼鸟，白色的绒羽能够弹开雨珠，却不懂得躲避言语的流矢，他人的暗箭。

    尾羽被人剪去一截，疼痛是其次，事关鸟的尊严。颊边有血痕，不知是否同一凶手。

    重要的是树屋被剥夺了，鸟人按照习惯搭建居所，管理者雇佣的流民恶意地等他建完，珍宝安置妥当，再一哄而上捣毁了它。

    鸟人的魔力，羽翅的自由，在管制法里烟消云散。被嘲笑着流落街头。

    他那时一定很需要你。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路过他时会蹲下来问候，分给他疗伤的药水，疼惜他受损的美丽的人。

    他一定需要有人帮帮他，说明此地究竟是何规矩，该避开谁，依附谁，该靠些什么来换取生存的机会。光靠美丽与魔力，当然是可以的。只是连这种方法也没出现在鸟人的脑海中过。

    对于鸟儿来说，自由意味着一切：居所、饮食、同伴。不能恣意飞翔的生活不如死了。

    在起飞的日子里，美丽可以换来歌颂，魔法可以带来食粮。

    同魔女何其相似。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

    但你当然选择袖手旁观。

    然而当他淡色的眼眸抬起，扫过你时，你发现自己竟无法分辨其中情绪。

    如果有恳求，有脆弱，有不甘，或者相似的别的什么，你大概也就起身走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当他眨眼，你猜测那里面有些微的疑惑。但那点情绪也转瞬即逝，留给你的只是他羽白的发顶，平息下来不再扇动的眼睫。

    你有点喜欢他。

    你把他带回了自己的房子。

    你刚从人类世的王宫离开，一切纷争落于脑后。决心回归魔女的正常生活。比如占领一片森林，日常活动是处决入侵者啦；养一只黑猫，打上漂亮小领结，教它用蓝色瞳孔盯人啦；或者大隐隐于市，开一间面包店，做一个木偶人负责售卖，后厨全用魔法啦……你在愉快地规划自己的退休生活，暂时住在魔法世的交通枢纽城市。

    公寓门打开后，淡蓝色的光波滤过来者。作为魔女，可不能让人擅闯居所。而丹戎跟着你进来后。神情似乎清醒了些。或者说，他终于开始注意到你做了什么。

    浴室的水流开得很小，丹戎不喜欢完全淋湿了洗澡。你倚着门看他一点点梳理羽白长发，沾湿背后的翅膀，不由想到了人类宫中豢养的鸟宠，你那时忙于筹谋，并不理解人类养鸟的喜好，而此刻，你有些明白了。

    浴室里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馨香，不同于未赋灵的普通鸟儿，你听过人类笑骂淋湿的它们一股鸡味，语气并不欢喜。然而你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此时的这股味道。非要形容的话，最和煦的阳光使脚畔的草边微微蜷缩，而你躺在绒羽的梦境里，享受脑袋空空的酣眠，然后午觉初醒。

    你疑心自己曾经闻过这个味道，因为它使你联想了过多的美好记忆，那些早就深埋在你复杂漫长经历中的零碎片段，此时无需费力就再度出现眼前。

    但你应当没有闻过这个味道，浴室里是即便阅历如你也第一次见的化形成功的鸟人，你确信这股味道和鸟类的羽毛有关，关于一些自由，一些温暖。

    你这下真心实意地认为，把丹戎带回来是正确的了。

    而当他裸裎身体，走到你面前，带着未干透的潮气与馨香扑面而来，垂地的翅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拂过你的脚背时，你开始认为，他的出现完全是个惊喜。

    你很久没zuoai了。明明是魔女，碍于王宫的职务，太久没有汲取过爱欲。

    你是喜欢他的，这就够了。你的右手搭上他的肩膀，左手从他锁骨处往下抚摸。他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同他对视，依旧微笑着。

    丹戎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真是漂亮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