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3）迪卢木多

    莉莉在木屋中休憩，不敢大声呼吸，火炉里的灰烬隐约有自燃的苗头，她一动不动，直到那火焰忽地窜起，窗外倏地闪过一个身影。

    迪卢木多。

    他的名字。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他说。

    莉莉愣在屋中，火舌的绯红虚影舔上窗棂木墙，灰烟色的泡沫将她裹入其中，潮湿冰冷的绿意翻滚在迪卢木多的眼里，而莉莉只是站在近乎燥热的红中喘息。

    指尖惊烫般地抽动了一下，莉莉猛然回神，林中未知的少年，她感到恐惧。然而门侧此时发出嘎吱声响，竟自己开启了，风从门外绕进，如同一阵呼吸，将她的脚踝纠缠。

    莉莉被剥夺了自己的视野，幽沉的绿色自风中翻卷，盖住她的眼睛。红，大片的红，刺眼的红，火光透过眼睑造成一个恐怖的梦。

    自由的梦，沉闷繁复的棕黄色房间中，窗外幽绿的梦。永恒的盛夏雨夜，闪电惊雷，一个身影出现在森林尽头。一个火焰焚毁一切的梦。过往、父亲、母亲、管家，莉莉眼睁睁看着这红色纵火，如同日照，将她关进了永恒的夏天。

    一个迪卢木多的梦。

    他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他坐视她举起火把，他替她点燃夏天。

    冰冷的气息附骨而来，莉莉在黑暗中落入了一个怀抱。自由的怀抱。

    红色冷寂下来，炭火涂抹着天空，莉莉在黑暗中睁大眼，看见那绿色卷土重来，不，不再是玻璃质地的绿。是潮水。浪涌。是蝮蛇。是杀人的藤蔓。绿色的钩刺划破她的嘴唇，毒液注入她的脖颈。血脉中从此鼓动的是妄想，心跳声将永远回应着欲望。

    唇被蛇信舔舐，轻触即离，跟黑暗交换了信仰，金发染成浓黑。滴血的宝石镶嵌其上，被一只手取下，圆润的水晶，从胸乳的凹谷中，一路从小腹滚过，陷进下方，嵌在xue口。莉莉微睁大眼，看见身上人的气息已交替成guntang的炭火，簌簌抖落炉灰，白色发红的，火星如心脏跳动般溅跃。

    而她是雪。

    她在他瞳中看见淡红色，那是自己的眼，他的呼吸落在她颈间，她听到脉搏，那是自己的生命力。她像一抔在融化的雪，身体滴答淋漓，完全迎着他的形状，又融化成任谁也无法握住的模样。

    吻起先从额尖开始，用潮气浸染女孩的发辫，指尖摩挲着发丝，阳光随着触碰而堕落。随后这抹乌色被放进了她的口中，她含着一团乌云，山雨欲来地蓄泪。但颊畔的细汗成为最先现出的水色。少年的指尖从耳后绕回，若即若离地落在她的鼻上，吻封住了她的右眼，莉莉看不见，她由此无法分辨自己是否睁着眼。热气氤氲而来，淡红色的，暗红色的，橘红色的，她看见。

    恐惧在夜里膨大，裂开，不断涨起，裂开，像浪花拍上礁石，每一个细小的泡沫在血液中破裂。莉莉听到浓重的喘息，一声，两声，原来是礁石在破裂。

    她竭力地挣扎起来，指甲在对方身上划出血痕，血珠沿手掌向臂弯滑落，淡红色的纹身在她身上勾勒。身下的剧痛如擂鼓作响，震得她头昏脑涨，她好似被海妖引诱，被林中的精怪，绿色的幽灵。纠缠在她身上的究竟是什么？

    “迪卢木多……”他的声音响在耳畔，伴随着舔咬。莉莉被钉在石上，火刑中无声呼救，然而四肢不再听从她的指令。她浑身都在颤抖。触电的欢愉在水声中噼啪作响。迷乱中她望向他的眼中，绿色的波涛那样清澈。他凑近吻她，疼痛的血珠从唇角滴落，莉莉的眼泪模糊了一切。徒余迷乱。她似乎不存此身，只是在颤抖，仿佛初降生时就只会流泪与颤抖。

    淤青垫着宝石，绸缎蹭着发丝，莉莉浑身零落，唯能闭上双眼。她想要祈祷，但愿有人剥去她的听觉，揭除她的触感，然而不能，迪卢木多在给她更多。记忆中伴随着祈祷，她可以躲过父亲的音声，落入母亲的怀抱。她可以在描画的逃离中，从窗上走进林间，找到逃跑的小径。她可以落入自由。湿重的梦境那双眼，他曾经承诺会给她自由。

    “迪卢木多……”她破碎的嗓音终于发出可辨识的字段。身上的人暂停了动作。

    “莉莉。”第一次听见他叫她，海妖的声音，这样同梦中重合。他把她的手指收进掌心，搭上自己的胸膛。指下是他的心脏，莉莉啜泣着睁眼，疼痛与欢愉竟还未夺去她的清醒。

    “自由。莉莉，我向你许诺自由。”

    目珠一错不错地望住他，莉莉无声地问他确认。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最遥远的海岸，最高耸的山峰，永不停歇的雨季，持续了一千年的夏天。

    “我会带你去任何地方。

    “而莉莉，永远不能拒绝我，永远不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