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的全部小说 - 言情小说 - 窦公公的小傻子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他说了又说,笑了又笑,咳了又咳。那些话似乎是从他内脏中狠狠掏出,血淋淋地抛到墙这头的鹿白身上。

    吴玉认罪了,认了远不止一件——

    包括给太子和靳五皇子下毒,顺便陷害十六皇子,准备一旦出事就把吴玉推出去,一石好几鸟;包括贪墨闽越两郡海军军粮,却反参将军一本;包括欺瞒允州河口决堤,淹死下游百人;包括凌虐工部主事之妻,害其满门徒流,反占其田地,夺其宅邸。

    凡是九皇子亲自做的、外人打着他名号做的,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丑事全被反水的同谋一一抖搂出来,曝露于众。如同从血rou里挤出的蚂蟥,乌黑,扭曲,阴暗,不堪入目。

    一开始鹿白还仅仅是讶异,甚至庆幸吴玉证明了十六皇子的清白。但对方说得越多,她的冷汗便流得越多:“崔侍郎,别的我不知道,毒真不是我下的!我压根不知道会有毒酒,更不会加害靳五殿下啊!说不定,说不定都是巧合吧?”

    一旦因此破坏和谈,引来交战,遭殃的可就不止她一个了。

    “跟我说没用,等大理寺的决断吧。”崔侍郎已经确认她的供词为真,又将她赶回了牢里。

    即便不是她下的毒,单是帮凶一罪,就足以让她死个七七四十九回了。

    鹿白又惊又怕,在牢里冷静了片刻,蓦地理解了吴玉为何要反水。

    好比她现在要死了,就供出了上线吴玉;吴玉也一样,心知自己要死了,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便供出了上线九皇子——反正都要死,谁比谁高贵。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黄泉路上不孤单了。有些遗憾的便是没能恢复记忆,墓碑上只能写“生卒年不详,父母不详”,如果能有一个“夫窦贵生立”就好了。

    吴玉被审完,也丢到牢房关押,就在鹿白隔壁。

    见到披头散发、眼神坚毅的人时,鹿白心中顿时一紧。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铁锁“当啷”一声之后,便忙不迭地凑到门口,冲隔壁大喊:“吴相,吴玉!我家在何处,爹娘在哪儿,你快告诉我!给我短刀是什么意思?快说话!”

    吴玉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要了纸笔,将九皇子这些年来贪墨的金额账目、涉事官员姓名官职、受害诸人性命年月,条条落于纸上。写了一整晚,足足三十四页,才将那些不为人知的罪状一一述尽,末了还咬破手指,在每页底下按了指印。

    倒是省去官署查找证据的麻烦了。

    而后,他西向而跪,颤颤巍巍地叩了一个头:“……保重。”

    一声轻叹,不知说给谁听。

    第二日一早,狱吏进门时,便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就这么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死了。

    得知吴玉已死的时候,窦贵生就知道鹿白再无活命的可能。

    证据确凿,不到五日,九皇子便被投了大狱。尽管他嚷着吴玉是胡乱攀咬,但明晃晃的供词摆在他眼前,狡辩的话再大声也无济于事。霍皇后被幽禁佛堂,不得出门,由德贵妃代掌后宫。

    与此同时,太子终于醒了。醒来的太子用羸弱喑哑、伤心欲绝的声音与朝臣们说:“元启不过一时鬼迷心窍……”

    大度的东宫储君再次原谅了差点害死他的亲弟弟。

    两相对比,朝臣们的情绪霎时被点燃,群情激昂,愤慨非常,纷纷上书请圣上将章元启贬为庶人。如若不然,他们便会罢朝、辞官,誓要与偏心眼儿的皇帝抗争到底。而在他们口中,帮凶吴玉则变成了“死谏”的忠臣。

    就连葛琅也跟着凑热闹:“若非五殿下命大,此刻早已身死魂灭,客死异乡了。还望圣上给陈国一个说法,否则别说女皇陛下,连我这儿都过不去。”

    他其实还想说,要是审不出来,不如把疑犯交给他们。但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更严重的后果,他和靳乔最终选择了沉默。

    窦贵生立在宫门,来往朝臣的高声议论飞来又飞走。他们说着天子与天下,他们说着真理与真相,他们说着百善与百恶。

    他们中会否有人,哪怕只是一个,想到那个不太会说话、不太会骗人、文章写得还凑合、哪个男人都瞧不上的小傻子呢?

    想到歪歪扭扭的字迹,想到心不甘情不愿的“先生”,想到一个guntang的、放肆的、不甘示弱的吻,他顿时心潮澎湃,踌躇满志。断了个枝而已,树还没死呢!

    那么,该如何翻盘?

    他见不到皇帝,江如一朝得势,将皇帝身边守得严严实实,坚决不允许他靠近。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注定将毁了他、却在此时此刻举足轻重的人。

    云栖宫已经许久没有客人了,除了皇后差遣的内侍送来的例行关怀,此处几乎都要被人忘了——其实大多数妃嫔的都是如此境地,她们倒也乐得清闲。

    窦贵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到访。谢嫔挺着大肚子出来,见到人时先吃了一惊,慌忙遣散下人,将人带到偏殿的小间。

    “哥哥怎么这么大胆,就不怕被人瞧见?”谢嫔刚一插上门,就忍不住责备道。

    窦贵生双手背在身后,摸了摸袖中的刀:“最近德贵妃倒是没找你麻烦。”

    “怎么没找?”谢嫔撑着身子坐下,端过茶杯一饮而尽,低声抱怨道,“来过几次,只是我没与你说罢了。”

    窦贵生视线在她握住被子的手指上转了转,平静道:“也是,如今我已经不是御前秉笔了,跟圣上也说不上话。”

    谢嫔动作一顿,放下杯子,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哥哥怎么这么说?你如今够难了,我也是不愿劳烦你。”

    窦贵生继续盯着那个茶杯,睫毛盖住了眼睛,叫人看不出情绪:“你跟我说的是,贾京对你腹中孩儿多有照顾,不好叫太子妃随意责罚,不如就遣去尚膳监烧个火吧。我知道贾京是皇后的人,只是没想到你也掺和进来了。有趣,食在有趣,我倒想看看你有何目的了。”

    谢嫔的声音开始颤抖,下意识捂住腹部:“什么目的?我听不懂,哥哥,我对你怎么还有目的?”

    “我思来想去,德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如此责难,她最看重的便是太子,只要太子安好便可相安无事。十多年了,她早已不屑拈酸吃醋之事,怎么会单单对你多番苛责?所以——”窦贵生终于掀起了眼皮,锐利的光芒叫谢嫔陡然心悸。

    “她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

    “什、什么……”

    “譬如你和她儿子,后妃和太子。”

    谢嫔的肚子开始阵阵抽痛,扯得她四肢颤抖,冷汗涔涔:“我和太子殿下能有什么……”

    窦贵生摸出袖中的刀,轻轻拍在谢嫔面前:“我不过是个贱奴才、阉狗、不知好歹的东西,谢嫔娘娘就不一样了。”刀柄的寒光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