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妃的全部小说 - 言情小说 - 【GB】锦色(主奴连载)在线阅读 - 楔子 愿祝时遂(前言背景)

楔子 愿祝时遂(前言背景)

    上位者追认罪孽,磕着头妄想将破碎的圆月重新粘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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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将至,白时伫立在自家茶楼门口。街巷各处都布置上了各色的鲜红颜色,喜庆的灯笼从西街挂到东街,但看着天色将暗,临市的铺面都逐渐各自收摊。

    实是佳节气氛热烈,各自都想趁着节庆的一团和气,归家陪伴亲人,也是不虚整年来加班加点的工事劳碌了。

    正当白时饮尽杯中这盏略凉了的茶,她起身准备给店里稀散的几位客人结账。不巧又一个高瘦的男子顶着微雪又踏进店里来,从头高竖的斗笠将来人全副武装地塞在了月白色的薄纱之中。

    白时扯出笑容,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角,不算热情地招呼:“客人喝点什么?”

    那高瘦的男子听到这话,身形有些滞住,从斗笠下拨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许是他底子太过削弱,一些暗疤即使年日已久,仍旧能够让人一个视线就能注意到。

    白时有些疑惑地用眼神问询来人何事,就听得他半倾着身子,凑近颤着声音道:“我的……小姐,奴终于找到您了。”

    时隔八九年,仍旧十分清晰可辨的声线,让白时几乎麻木地杵在原地。而后才冷笑着避开眼前这位恳切的目光。

    “回去吧。”冰冷不奢得多带几个字词的语句,论谁听了都得无语凌噎。

    斗笠下的男子僵着指节,眼角逼出的湿意让他几乎欲将伏跪下磕头请罪。

    白时当然清楚来人是为了近十年前的破事来的,但如今她已境迁物移,无甚心情去搭理眼前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来客。

    十年光阴逝去,风雨黯然如晦,带走了心底妄求的情愫,也清净地并未有一丝来人的气息。

    回想起宿在听风轩的那些日子, 每每卧靠在白泽身上,那人柔软但静心的熏香味总能令她从轻微躁狂的状态中安心下来。

    幼时起就习惯的陪伴早让两人自然而然地就厮扭在一块,甚至无需剖心证情的环节过程。

    这男人本就是按照白时一切喜好而培养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家父亲从哪找的这么贴合她审美和情趣的可人。只听说自己从一众小奴中,巧笑倩兮着拉着选中了白泽。

    前面相伴成长的年岁中,白泽是极为老实地,规矩体统学得一样不差,小姐的爱好也几乎是刻印在本能中。他做的比任何人都好,就连父亲身边的大总管也说,白泽是近些年来奴营中出来的,最符合少主私奴标准的。

    是的,白时也曾这么骄傲于两人之间的默契。

    发生在各处场合的护卫营救,时时上演的旖旎情事,无可挑剔的衷心侍奉,乃至如信仰宣誓般的蜜糖情话。钟情无隙间,白时沉沦进这场爱恋已是无可逃脱的砧上之鱼。蜜糖之下,是细密布阵的利刃尖刺。

    白时仍记得白泽同她说过的,“这身血rou尽数来自小姐的恩泽,定当生时不遗命,死亦为时遂。”

    他祝她一世顺遂,他愿她一世无忧。白时分明记得,眼前这人放缓着语气,轻柔地含住她的耳垂,将这文邹邹的烂话讲得无比虔诚,讲得巧夺天工。

    可她也记得自白家覆灭那一刻起,自她从一众乱臣的刀棍下狼狈地逃脱,却怎么也望不见平素微转视线就能看到的那人,辗转躲藏换得一丝苟活,调查出的贼首名字那列赫然是熟悉的名字。曾经一笔笔在细嫩的大腿软rou上刻画的名字,白泽。

    白时回过神,依稀可见薄纱斗笠下的白泽还是当初的少年英气。可是那段感情却永远地埋藏在听风轩对岸的大槐树下,喷溅如潮的血水涤去洗刷掉一切过往,也应当如此。

    白家灭门的惨事发生在八九年前,白时父亲因着权势扩张而疏于管理的时候。

    白泽在白家小姐受到的恩宠空前绝胜,从小姐内阁翻到白家业务的明面上,乃至于稍想和白家拉拢近关系却苦于缺乏门路的各路角色,看到白泽这位小姐唯一私奴时毕恭毕敬得,伏地佝腰都快要用上见到正经主子的仪态了。大胆点的客人还会在注意到前来者只有白泽一人时,讨巧地唤上一句:“少主君”。

    受到千万宠爱的小姐白时给予了他这个私奴最盛大的偏爱,又给予了他超脱规矩外的权势和认可。自由自在的天之骄女和雷霆能力的忠心奴仆,多么天造地设令人艳羡的组合啊。

    正当白时拦下白家总管提醒的对白泽的例行考核,并筹划着主宰下一步恋情发展和两人命运,执手与认定之人赢下婚嫁资格、往后相守白头将唯美誓言变为真实之际。

    她沉浸于自己在竭力给予恋人更平等的自由,她以为在践行相伴相知的责任。

    刀枪划开白家主宰大门的那一刻,白泽给了她清醒的当头一棒。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都在计划之外,白泽记得小姐动武的底子,也熟知白时情急之下做出选择的习惯,可突然从笼中脱逃的家猫提前让潜藏的内应慌张暴露出来。

    再往后是白泽极其痛苦的回忆了,他没能控制住一切。也或许是小姐的纵容助力下,他成长地格外顺遂,乃至于有些生出刚愎自用的性子。

    手下频频来报的蠢货竟没一人跟上白时的踪迹,试图引诱白时的陷阱也因为极大的恐惧和不再信任下,未能有丝毫收获。

    白泽在彻底失去白时的消息后枯坐了一夜,而后挖了整座白家已经洗不净的地板。他的小姐爱干净,不能被这样的血气冲了气息。可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姐了。白时在他的记忆中,应当是肆意的、欢乐的、高贵不可污浊的,也可以是轻点着他的鼻头,软软糯糯对他撒娇的,令他倾心愿意捧在做掌中珠、撑着做翱翔鸟。但决计不能是孤零零没有他相伴的。

    将听风轩廊前被血染了的槐树根系处理掉后,白泽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爱着小姐,白时可以是重过一切,她永远是他的主上 ,无论将来两人是何种境遇。

    白时以为更换身份偷生活着就是最好的终结。失去了一切的她,未曾没有想过如说书先生的话本子情节般,重建白家或是向一切的源头复仇,可笑的是,被蔽佑在祖辈和家奴保护下长大的她,就连活着都已经很费劲了,更枉论腾出精力和资源去做些别的。现世的搓磨下,她没有羽翼,也没有计算责怪一切的心力了。

    昨日种种被迫死去,直到白泽广泛布局派出去的人偶然间认出她独自疲惫生存,但似乎与白家小姐一丝重叠的身影。

    即使是只有不那么明晰的可能性,白泽依旧不加任何顾虑地前往探寻确认。眼前隔着飘落的薄雪,越过近十年的变迁磨砺,白泽才真切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悸动与胆怯。

    比擅长谋划cao盘一切的思维反应更快的是,循着本能靠近白时的亦步亦趋。

    白泽小心地观察白时的境况,不禁去思索她是如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北方的苦寒之地,还有……他的小姐,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

    胆颤着伸出的指节是他唯一胆敢亵渎的触碰。

    “回去吧。”

    他的神明不再给予他归家的权利。

    白时沉默地与白泽对峙着,从白家家破的那一刻,两人就失去了所有忆往昔交流的资格。近十年的流离漂泊,躲藏做工,乃至终于经营起这一家虽小但足够收容安定下来的住所。白时再次看到眼前人时,才发觉自己并未像预计的那般恨意浓烈至想要当场弄死对方,或者说辗转求生下,白时对未来的希冀中渐渐地早就不再有再次遇到白泽。

    过往烬归尘,时遂不可求。

    白泽不敢去想白时的意思有几分坚定,下唇咬紧着渗出些丝丝血珠。下意识地,又仿若只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他直直地朝着桌案那侧的白时,不顾这小店的微尘,不顾来往行人踏过的脏污,双手无力地跪了下去。

    隔着木质的板材,白泽不再能看到白时的丝毫反应。

    饶是店里奔走的行商见过了兼程风雨,在被这怪异男子弄出的声响转移了注意后,也纷纷察觉到空气中如霜刃般的微妙,纷纷也弃了饮茶的心思,不愿在这濒临佳节的黄昏再闹出些不测。

    看着本来还要磨蹭一阵才能收工的白时,冲白泽冷笑了几声。

    她尚且不知这尊大佛来此的虚实,或许当年之事追根溯源后,是他从白家这夺取亏欠他的东西。但无论哪次相遇,于白时而言,都意味着失去,意味着所用不幸的起始。

    白时盯着跪下之人,过去的他如自己而言是夜色中相伴的辰星,是被她精心擦拭不忍有丝毫蒙尘的明珠。惊艳绝伦是对记忆中人再好不过的形容,彼时,白时也喜欢以白纱覆于来人身上,再从一角如珍如宝般打开,探寻。

    而眼下,白时却只能想到用毒蛇去比喻,她预料不到未知的隐藏之下,白泽又会从哪一刻开始刺入夺她命的毒牙。可明明她已经不再有能再次给出的东西了。

    白泽依旧跪着,白时却不愿多方逼仄地试探,起身取出闭店的牌子,打算将他一贯赶出这方木屋。

    正是落雪寒凉之际,白时被冷硬的北方吹得鼻头微塞,本能地打了两个喷嚏,复又想着赶快处理好回房烤火。自暴自弃般一手揽住两三把椅子,另一手又去取掸灰的掸子,想要生硬地将多事的人赶走。

    转身时却未注意到拐角处的桌脚,膝盖重重地磕上尚带些毛刺的柱角。

    白时疼得‘嘶’了一声,没料错的话,肯定是又多了一处擦伤。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放下手中桌椅,裤脚俨然已经被膝行过来的人扯住,白泽小心翼翼地想要拦下白时托大鲁莽的动作,只是又害怕白时未准许他的接近。本应皓月清风般的人,破碎得仿佛不知言语动作般,只是扯住她的袍带。

    他携往生罪孽而来,不敢逾矩分毫。

    白泽在听到白时抽气的疼痛时,心早已扯的四分五裂。都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他的一意孤行,害他的小姐流落至此。本该是他千般捧着的人,如今在他不被允许接触到的角落,又受了多少苦楚和伤害。他纵有何种的思念和难言的赎罪,也没有资格去站在白时的角度做出丝毫揣测。

    只是在他亲身看到小姐呼痛后,再也无法忍耐地大步想她过来,他想要轻轻护住白时磕碰的小腿,却只能抬眼先祈求白时哪怕一瞬的宽恕与准许。

    “奴认罪,对不起,小姐。”

    常常浸润在权利更迭和死生往来的争斗中的白泽,此时声音哽咽得近乎嘶哑。

    “滚啊。”

    只是片刻愣住,手中沉重的桌椅不遗余力地向白泽砸来。

    他不敢有丝毫躲避或是展露出不愿的神情,他只害怕白时剥夺他一切接近他神明的权利。

    静默的片刻,只有白时气极的呼吸声音,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冰冷的寒风如那日遍地的血一般彻骨清醒。白时咬牙的怒火中扯掉男人身上的斗笠,吐露出一个晦涩至暗的名字:“白泽。”

    白时看见白泽仰头沉着眸子望着她,她被男人眼中的真挚烫住,旋即扯着生疼的心赐下贯彻了十分怒气的一掌,仅仅是下意识地不愿男人用那样熟悉得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的神情去应对这荒唐的一切。

    白时后撤几段距离,不想去探寻那人为何对自己始终不愿放过,已经是实权在握的白泽偏偏要追逐她到这种境步。他可以是一时心起,也可以是来自猎人的捕猎,亦或是对自己年少遭遇的报复,什么都好,唯独白时不敢与来人产生丝毫联系。

    顾不上未收拾的残局,白时弃了与她回旋的心思,只是突然感觉过往被压抑的一切情绪一贯涌上,让她只想找个泥泞的角落把自己深深地葬下。

    “小姐”

    “主上”

    ……

    白泽向前行了一步,从心底里恭敬唤着那些割痛心脏的称谓。反复的揣摩下,依稀捕捉到白时最后扇他那掌时眼中的湿意,他心揪了片刻,还是冒昧妄为地跟了进去。

    他的主上一向是倔强的性子,但也是那般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