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盛宴(一更)
饕餮盛宴(一更)
二楼走廊呈L布局,墙上挂满了姚大校的家族历史影像。北洋水师的旧照、黄埔军校毕业照,开国大典上合影,仿佛一部无声的历史长卷。 “老吴你还记得吧?咱们过去看一眼就走,不用给他好脸色。” 翁黎玉引着汪悬光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小花厅,厅内四人围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闲聊。 除了吴部长,在场还有三位陌生面孔:一位六十来岁、身着笔挺军装的老人,一位满身玉器的雍容贵妇人,以及一位三十出头、眉目清朗的年轻男子。 “翁姨,汪博士。” “来了啊,黎玉。” 年轻男子主动迎到门口,贵夫人也款款起身。 翁黎玉介绍道:“这是我大姐,秦销的姨妈。” “您好。” 汪悬光神情淡然,微微颔首,与那年轻人的殷勤热情对比鲜明。 “好!好!” 翁熹玉笑容满面,连声应道。和亲戚们一样,她曾在婚礼的游艇上远远见过汪悬光一面,当时没机会搭话,又对外甥媳妇的冷情冷性早有耳闻,因此并不觉得汪悬光失礼。 “你们没见过吧?”翁黎玉介绍那名年轻男子,“这是军务处的法律顾问蒋律回。” “今天其实还是家宴,老姚的同僚来的不多,”翁熹玉揶揄道,“小蒋和咱们还不是一家人,可保不准是你和秦销的妹夫还是姐夫呢。” 几句客套话说完,翁熹玉留下一句“你们聊着,我带小蒋先出去了”便离开小花厅,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暴雪还未下,窗外天色晦暗。藤桌上摆着一盆水仙,一条条碧绿叶子中间伸出盛放的白花,散发着幽幽的芬芳。 翁黎玉也没介绍那位与吴部长喝茶的军装老者是哪位将军,兀自往一旁的玫瑰椅上一坐,满脸都是热闹的兴致。 “小汪博士你也请坐。” 吴部长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汪悬光不和他客气一捋长裙,款款落座。 军装老者一回头,招了招手,蝙蝠云母屏风后走出一个人。 来人一身黑色休闲服,身形挺拔如松,肩背线条紧绷,步履间透着一股冷冽的气场。 然而与这份冷硬肃杀气质极其违和的是他手中捧着一只天青色的雕木兰茶盅,恭敬而轻缓地将茶盅放在汪悬光面前。 “秦夫人。” “白副队。” 吴部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紧挨着那军装老者,不疾不徐地说:“这位是北京军区的吕政委。老吕知道小白和你们闹得有点不太愉快,这不是你们姨父有喜事嘛?小白也要调过来了,仇啊怨啊的都先放一放,咱们大家和和气气地过个年。” “然后呢?”汪悬光问。 吴部长笑了笑:“然后再说然后的,饭还没吃呢,一步步来。” 汪悬光却没打算放过他,当着白诺的面,直接问道:“下一步是要我收下吕政委的钱?” 白诺曾提到有位老领导对他有提携之恩,当年为阻止他找秦销报仇,硬生生把他在椅子上捆了三天。 以白少校宁折不弯的性格,能让他如此忍辱负重、低声下气只有一个可能——吕政委正是那位老领导。 汪悬光的眉目静若寒潭,脑中却飞快地盘算着。 吕政委肯不遗余力地帮白诺,显然是出于与白家深厚的交情,属于与魏瀚岚对立的派系,不会是魏家发射场的股东。 如今项目转到秦销手中,他们又拒绝扩大投资,维持原有规模,一视同仁到连秦销的小舅妈也无法入伙。 这座神神秘秘的印钞工厂,深深触动了“人无我有”的贪婪与渴望,挑战着每一个未能入局者的脑神经,连吕政委也不例外。 圈内人尽皆知,白诺与秦销单方面较劲多年。夏天那场大围剿后,刘家作为牺牲品下桌,魏家只被略施小惩,而秦销本人却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道歉。 所以为了敲开发射场的后门,吕政委祭出了自己的“金童”。 汪悬光对人性从来没有过什么期待,自然对一旁杵着的白诺也没什么同情心,看都没看一眼面前的茶盅,冷淡道: “我和秦销能力有限,火箭盘子大了带不动,不管敬茶敬烟,还是磕头下跪,答案都一样。” 翁黎玉眼底浮出一丝笑意,汪悬光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内。两位老者为官多年,拿腔拿势和圆滑世故早已炉火纯青。吴部长也不觉得难堪,笑着打圆场:“小汪说话还真是直,好事儿,也是好事儿。” “年轻人,跟秦销一个模子,都很狂傲啊。”吕政委笑呵呵地接过话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咱们就敞开了聊。小汪博士,你对‘中国速度’了解多少?” “疫情期间,火神山医院只用了10天,而英国改造的南丁格尔医院耗时九个星期。” 吕政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精准的数字,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骄傲。 然而下一秒,汪悬光又毫不留情地点出:“苛待工人、延长工时,资源浪费还有质量问题,快’不等于‘好’。” 她依旧靠在红木扶手椅中,连坐姿都未变,不等另外两人开口,干脆的说: “我做发射场是出于私人原因,不是为了祖国和人民。项目资金超过30亿,国家航天基金和地方专项资金就会在我的办公楼里设置支部、组织。 “我有不同意见时,领导会说‘这不是普通生意,这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大事’;我要退出单干,领导会说‘技术是国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到底是‘领导听专家的’,还是‘专家听领导的’,这一点,我和你们有根本分歧。 一旦发射失败重新返工,影响到‘5年赶超’、‘10年突破’,领导不会给我技术难关的时间,只会立军令状,偷也好,抄也罢,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中国速度’。” 汪悬光迎着几道审视的目光,侧脸森白苍冷,眸底有种寒潭般静默:“而我不想成为那个‘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