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无仇不成父子
178、无仇不成父子
沈晋荣并不作答,但口漱香烟,睥睨着儿子气到浑身发抖,眼要冒火,紧跟着又一声质问:“你很早就知道了?” “乖仔,关心则乱。”他略蹙起眉,意味深长道,“一个女人而已,给你妈咪知道就知道,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你女人还少吗?秦王向楚王赎百里奚,只肯花五张羊皮,就是怕楚王揣到自己心意。兵行险着,越是急,越在意,就越要装得毫不在意,随你怎么处置。但是你敢吗?没错,以身犯险你就够胆,连自己的命都敢赌。但你敢拿她小赌一把吗?连装装不在意都不敢,非要自作聪明,在Leo那里多此一举,能怪谁?” “Leo?”沈旭峥心内颇震骇,一时没想通关窍,但仍小心牵制表情,假装听不懂这话。 “Leo本就是我放在你妈咪身边,监视她的。”沈晋荣轻蔑一笑,“她这人,念书是不多,但也有点小能干,最难得的是,敢拼敢搏,还对风险很敏感——你哥哥他们就不行——能用。但你给我记住,对外能替自己撕咬的狗,必然也野心勃勃,不要指望她安分守己!再说了,她又这么年轻,女人有了钱,一定会不甘寂寞。与其由着她拿我的钱去偷人、养小白脸,背着我树党营私,坐大了反咬我一口?呵~不如我发发慈悲,帮她找个知根知底,贴心知冷热的喽。她能对Leo无话不谈,对我,也就没秘密了。” 谋算枕边人,仍一副神气扬扬,毫不掩饰冷血与轻贱。沈旭峥还是无法习以为常,心头泛苦涩,低声道:“她是我妈。”而剩半句“我是你儿子”,在喉间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 沈晋荣并未措意这转瞬即逝的欲语还休,继续说:“你前脚威胁他,他后脚就告诉了我。我乐得将计就计,让他配合你,好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既然挑明了,沈旭峥也不装了,冷眄着他说:“骨rou相残。你满意了?” “哼!”沈晋荣面色倏尔一沉,咬牙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识好歹?手肘向外拐,要把我千辛万苦挣来的家业,拱手送给姓廖的那几个败家仔!” “所以你就伤害若愚来报复我?”沈旭峥也毫不示弱,迎着父亲的怒目硬顶回去。 沈晋荣愣了一愣,才听明白,不怒,反教这幼稚思路嗤出一声不屑的笑,说:“伤害?她是你看得比性命都重的软肋,Daddy保护她都来不及!那些谣言网暴,不过是给你点压力,想试下你。拿住了Yvonne那些把柄,还想给她一根汗毛都不掉就拿回去?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你也太天真了!” 沈旭峥闭上眼,深深地吸气,黯然问父亲:“你想知道,曝光那份录像时,我心底最深处,在想什么吗?” 男人扮一副多愁善感、楚楚可怜的模样,只会令沈晋荣嫌鄙,瞧不起。 “我在怕。”沈旭峥凝视着父亲,声徐气缓地解释,“我深爱着一个女人,而要为了她,用最让女人身败名裂的方式陷害另一个女人,我怕有报应。我是罪孽深重,什么都不用怕了,但我内心深处,始终怕我作恶,最后要报在若愚身上,头顶悬了一把剑,我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是,我患得患失,妇人之仁,不够心狠手辣,但若愚也是女人,以后的路还很长,谁敢保证,她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何况,拜你所赐,她已经提前被报应了不是吗?她什么都没做,清清白白,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男人,却要丧尽名誉,随便一个比她无耻卑劣一万倍的人都能唾弃她,辱骂她,消遣她,是荡妇!她不能随便出门,怕见人,怕去上学,怕回故乡,清明也看不了父母!她才十八岁,跟Gigi、Fiona她们差不多大,本来有大好的前途,人生才刚开始。以前,她跟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逗我开心,叽叽喳喳,像只小鸟,但现在,她失语了!那么活泼伶俐可爱的女孩,竟然开不了口,不敢再说一个字!你告诉我,她究竟做错什么了?你储心积虑要毁掉她!你毁了我最重要的珍宝!!你是看不惯世上有美好存在吗?你是食腐的怪物吗?一定要看着别人痛苦,你才活得下去!活得开心?你就一点不怕报应?凭什么我要怕、你就不用怕?你没女儿,没孙女吗?为什么你就不用替她们怕?妻子,儿女,情妇!对你来说是什么?我们都是你养的狗?是,我是吃里扒外、手肘向外拐,但这间公司,本来就姓廖!” 他越说越悲愤,到后头,甚至冲到父亲跟前,揪起他衣领,近乎嘶吼地控诉。但如何激动,都撼不动父亲分毫。任他摇晃叩问,沈晋荣都只是一脸漠然,紧缄着唇,审视着他气急败坏、青筋红眼的失态。待他声息略平,颈子略松,才微微皱眉启齿:“你太感情用事了。” 一腔愤懑冤痛,得不到回答,得不到抱歉,只招来轻飘飘一句指责。沈旭峥忍无可忍,扬起右拳,恨不得砸烂那一脸冷酷顽硬。而沈晋荣的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冰寒依旧,与余光中颤抖逡巡的拳头对峙。 “不怕被天收,你只管动手。” 父亲是什么?父亲是儿子的天。抱此信念,足够他赌儿子不敢冒大不韪,犯天条。 沈旭峥也确实下不去手——冲一张老人的脸。纵使罪大恶极,恨之入骨,满面的风霜也天然会发人恻隐。比起奋拳泄愤,他更想讨一个回答:“别人都感情用事,只有你理智?不,没有理智是为了灭绝人情人性而存在的。你只是冷血自私残忍没人性。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你就从没在意过别人吗?” 沈晋荣斜睇了他一眼,说:“你想怎么想都好,总之最后的赢家是我。你有句话我不赞成,这间公司原本姓廖?哼,没有我,他们现在能在深水埗开杂货铺我都算他们运气好!”而后低吼:“怕就松手!” 沈旭峥凝视着这张愈发狂妄无所畏的脸,终还是颓然丢开。掌心伤口被挣裂,渗的血染了一丝在父亲的衬衫上。不过他看不见,随手整了整襟领,咒骂不休:“也不想想,是谁替他殚精竭虑、出谋决策?不是我次次看得准,放手去搏,就凭他那点鼠目寸光?还是靠那几个饭桶败家仔?我现在还给他们吃碗现成饭,他就该感恩戴德!嘴上讲得好听,女婿我都当半个仔,你劳苦功高,我心里都有数。心底里!几时当过我是自己人?还不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你说我自私,那我问你,谁不自私?谁不想把财产全留给自己的后代?哼,我不自私,就凭你乳臭未干,坐得到这个位子?何况这一切本来就属于我!我辛苦打拼半世,捱更抵夜,惨淡经营!那班饭桶,连算盘珠怎么拨都不知,就想坐享其成?你听着,这话是我说的,我的钱,一分一文,都不会留给廖炳松的子孙!” 一听这话,沈旭峥脑子里嗡一下想到的是Hugh。胖墩墩,提起阿爷满脸骄傲的小男孩,和Yvonne吵起架来,脸又胀通红,像个要爆的气球。遂怆然反问:“他们不也是你的子孙吗?” 沈晋荣冷哼一声,别过视线不理他。而耄老之躯,大动肝火,一时半会也缓不下来。看他吁吁带颤地粗喘,大起大伏,沈旭峥于心不忍,便俯身,轻按按他的胸口,劝道:“Daddy,消消气。”老头子微微动容,也就没把他手拂开。他又凑近父亲耳边,悄声问:“Daddy,我懂了,你最在意的是我,我也是你的软肋,对吗?” 沈晋荣怔了一瞬,不由对上儿子那双漆黑的瞳子,正鉴着父亲的形影,似有悃悃的孺慕。神色也不禁柔和些许,喟然叹道:“这么多年,你怨我憎我,终归还是明白了Daddy这份苦心。好啊,好啊!常言道,无仇不成父子。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Daddy也不计较了。”拍了拍儿子的手,又感伤道:“其实当初,Daddy又怎么舍得你呢?血脉相连啊!但逼不得已,我没的选。所以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今天受困于人、身不由己,没所谓,但日后,决不会再让我的儿子遭遇这些。Ivan,Daddy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只要你乖乖听话,想要什么没有?” 沈旭峥默不作声,但垂眼盯着弃置桌上空烧许久积了老长一截灰的雪茄,发呆。还把桌面烫了块疤。 沈晋荣笑了笑:“算了,你闻不惯。”说着,将烟投到茶水里浸熄了。然后起身,但一下没稳住,拄着桌子晃了晃,沈旭峥伸手扶住他。他笑着点点头,就着搀扶往外走,且说:“时间也不早了,陪Daddy吃个午饭?算起来,我们父子俩也好久没坐下来一起吃餐饭了。你要么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回来也来去匆匆……算了算了,你也忙,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仔,听你妈咪讲,你好小的时候就知道给她做长寿面线~”忽然,他回过头,说:“哎,我头先来,看到一家闽南餐厅,看上去很旺,不如去那里?”沈旭峥低眉,边开门边应了声“好”,他愈发满意,更笑道:“唔,也不知这家做不做长寿面线?” ———————— 作者:秦穆公赎百里奚啦。老沈又不是什么读书人,所以会有点差错………… 小沈:你吃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