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6(现实剧情)

    05

    不论四个男人各自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总之围绕游戏馆的一系列整改措施在微妙的默契中很快提上了日程,游戏系统里被加入了一连串的违禁关键词,每次生成的游戏内容一旦涉及这些因素,就会自动删减或者模糊处理。

    办法本身并没有大错,但实施后的效果就一言难尽了。

    玉离经很怀疑素还真根本就是用脸滚出来的代码,因为这套插件的漏洞太多,总是会卡死程序,包括墨倾池也无力解决,他就像被人握住了手的画家,下一笔落在哪里已不再受他的控制,于是邃无端这个便宜劳动力天天不是在给墨倾池修bug,就是在给墨倾池修bug,根本就没下过班,熬不住了才趴在桌上眯一会,想必猝死也指日可待。

    这样的情况自然影响到了游戏的正常运营,没几个人受得了这种裤子都脱了,却发现马赛克已经打到脖子以下的扫兴体验,更不要说他们来游戏馆本来就是为了舒服冲一把。至于把锅甩改清网行动什么的,玩家也不吃这套,其他家也在整改,也打补丁,但就没有这么拉垮,连账号都会卡掉线。

    对于公司来说,每天海量的差评和投诉都在其次,最让运营人员头秃的就是大量流失的客户,日活跃数据连日剧降带来的就是营收的快速缩水,这表示,他们的年终奖完蛋了。

    不是没有人建议把敏感词系统修改一下,至少别动不动就卡死。但技术部装模作样改了几个版本,都效果不佳。

    背地里大家都在猜测,游戏馆这个项目沦落到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都是因为新董事长夏烛幽在和总工程师素还真斗法,夏总想立威,但素总工不吃这套,然后夏总就引进来考察小组去技术部使绊子,谁知道素总工一个不高兴就直接摆烂了,这下好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员工八卦的时候虽然避开了领导,邃无端却被忽略了,所以他也听了不少这些流言。

    邃无端向来没心眼,他没有冲上去澄清玉离经是他请来的,但回头就问素还真:"素总工,你是在和夏总闹矛盾吗?"

    素还真噗呲就喷了口奶茶出来,被一颗珍珠呛了半天,"谁和这么说的?我和夏烛幽什么关系也没有!"

    邃无端一脸茫然,"他们说,因为夏总让考察小组来整改游戏馆,你不高兴了,所以才把系统做的那么烂。"

    倒没有不高兴,素还真把杯子放回桌上,靠上柔软的椅背,"敏感词目录是考察小组给的,我又不能改,而且就算是故意,夏烛幽又能怎么样?"

    "可是他是董事长,他可以炒你鱿鱼。"

    这话把素还真说得一愣,然后他就发现,竟然好像真的可以。总工程师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能解雇的,但是夏烛幽是老板,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拿一个总工程师来杀鸡儆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夏烛幽能抓到素还真的把柄。

    难道,夏烛幽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炒了他?

    而在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玉离经登陆了元宇宙网络,夏烛幽给了他进入自己办公室的权限。

    他们面对面坐着,彼此眼前的对方都是虚拟的身体,玉离经问道:"以游戏馆现在的情况,如果一直亏损下去,怕是要停服了,夏总接有什么打算?"

    "这个玉组长不必忧心,企划部方面已经把新项目的计划书交给我了,如果游戏馆一直没有起色,那就把资源给其他项目。"

    "如果是这样,我倒想和夏总谈谈一个合作方案了。"

    夏烛幽略一挑眉,"玉组长想谈什么合作?"

    玉离经调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科研合作企划书,内容大致是文娱部想联合高校和企业一起搞三方合作,内容是针对高等人工智能的普及应用技术,种种好处自然是吹得天花乱坠,无比高大上,但夏烛幽却注意到关键一点。

    “玉组长希望我把游戏馆,不,应该说把墨倾池捐献出来?”

    玉离经便说道:“确实如此,这次清网行动还只是刚开始,大部分的游戏公司都在观望后续,游戏馆是我们想打造的模范,现在经营不善也会影响其他企业的积极性,部里的意思是不希望让企业觉得整改就意味着亏损。我可以承诺,只要这份合作方案成立,补贴很快就会到位,而且后续还会有更多合作项目,包括城市级人工智能的开发和联通,我想这对于夏总来说也会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夏烛幽并没有思考很长的时间,或者他就是在等玉离经的这段话,“我有一个要求。”

    “夏总请说。”

    “三方共同组建研究团队,成立一个单独的公司可以,但要接受我的注资。”

    玉离经便问道:“夏总是想以文风谷的名义,还是以私人名义注资?”

    夏烛幽反问:“这是玉组长想问的,还是部里想了解的?”

    玉离经微笑着,但莫名有股寸步不让的气势,“个人好奇罢了,还是说这个问题冒犯到了夏总?”

    “我打算以个人名义投资。”夏烛幽说着,抬手看了眼表,似乎还记挂着其他事情,这个年代还能用腕表看时间本身就属于贵族的奢侈讲究,对于中下层来说,无处不在的元宇宙网络联通万物,信息会一刻不停地输送到他们面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时间,虽然它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最后玉离经说道:“这个我不能立刻答复,夏总也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下次再谈也没关系。”

    06

    总之,游戏馆整改失败的锅最后扣到了素还真头上,不过他也并不无辜就是了。

    明面上没人指责素还真,大家好像对游戏馆的巨额亏损视若无睹,但到了季度总会,却有人提出应该再设立一个副总工程师,专门负责和指导小组接洽,跟进接下来多部游戏的整改工作,表面意思是觉得素还真事情太多,怕他无法兼顾。

    夏烛幽便问道:"素总工对这个提议怎么看?"

    素还真笑眯眯的,"我要说不同意,难道这个副总工程师还能不设了?夏总都安排好了不是吗?"

    "既然素总工没有意见,那么就让邃无端担任副总工程师的职位,他一直都是你的副手,这些工作应该很容易就上手。"

    "我没意见。"

    选邃无端确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素还真也不用担心部门内斗,但这样一来,对夏烛幽有什么好处?

    季度会议后的一周后,邃无端这个副总工程师就走马上任,全权负责起公司原有游戏项目的整改优化,而素还真转而开始负责新阶段的项目开发,十多个游戏方案要在三年内全部落实上线,人手完全不够,素还真只能通知人力资源部招新,而大把的新人又是最容易出状况的,素还真不得不事必躬亲,每天苦哈哈做救火队长,把精力全花在新项目上。

    而在这段时间,玉离经终于和夏烛幽达成了共识,新公司接受夏烛幽的个人投资,但是夏烛幽个人占股只会有25%,剩下的75%则是由文娱部名下公司、研究团队、原游戏公司均分。

    让邃无端做副总工程师的作用就出来了,他代替了素还真出席签约仪式,正式将游戏馆转让出去。

    但事情好像太简单了。

    不只是玉离经和夏烛幽这么觉得,连邃无端签完字也有点不真实感,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把墨倾池救了出来,虽然墨倾池依然是一个没有被承认独立人格的AI,但他毕竟脱离了"玩具"的身份,不必再回到游戏馆。

    墨倾池,会开心吗?

    邃无端又有些不确定了,玉离经让他把墨倾池交到研究团队手上,那份企划书他当然也看过。哪怕他没有什么高瞻远瞩的见识,却也能看出其中存在明显的问题。

    元宇宙是统一开放的,但人工智能却一直都是分而治之,这不难理解,管理范围越大的人工智能,权限等级就会越高,如果人类无底线授权给AI,而这就相当于把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交给一个智能程序管理,人类连同类都不能完全信任,就更不要说一堆数据了,至少目前为止,人工智能的主流思想还是"限制",最大型的人工智能也只是负责一栋大厦,又譬如墨倾池也是顶级的人工智能,但他依然被局限在元宇宙内的一座游戏馆,可想而知,计划书里面提到的城市级人工智能,就算技术水平可以实现它,却注定很难投入应用。

    邃无端好歹也是行业大厂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他知道这样的项目说不好永远都不会有变现的一天,那么玉离经和夏烛幽为什么还要做下去?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对玉离经问出口了。

    玉离经却这样说:无端,你说想救墨倾池,现在你救他出来了,实话说,这个项目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它只是安置墨倾池的另一个"游戏馆",或许这种做法谈不上自由,更不是解放,但现实就是墨倾池别无去处。

    邃无端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游戏馆的硬件设施和数据信息都被转移到了研究所内,但随着研究开始,墨倾池重启上线,研究人员发现他们无法编写修改墨倾池的代码,但这不是因为数据加密无法解开,而是他们发现其中几个功能板块的技术专利并不在游戏公司,如果得不到授权,他们的研究就有侵权的风险。

    这个情况立刻上报给了夏烛幽,他来到研究院之后问技术员,有没有办法把那些无授权的功能板块删除,但研究人员却告诉他,他们不能保证删除之后的墨倾池还是墨倾池。

    "夏总,根据我们的试验,这些功能板块都属于核心数据,关乎到信息识别、情绪模拟、物理引擎的正常运行,而且我们发现,数据库内还有一个未完成的功能板块,具体作用尚不明确,但应该都是同一个工程师的代码,如果这些东西都要删除,墨倾池说不定会直接丧失70%的智能。我们的建议是,最好拿到授权,或者直接邀请这位工程师参与研究。"

    夏烛幽没有立刻答应,他心里很清楚,有能力也有权力这么做的人,只有素还真,所以他才能一直有恃无恐,按兵不动。

    这一次,夏烛幽主动在自己的元宇宙办公室内约见了素还真。

    "素总工,你早就算好会有这一步。"

    面对夏烛幽的隐含的怒气,素还真不以为意,说道:"还以为这次夏总还是要让玉组长出面了,没想到居然是亲自来找我。"

    夏烛幽便说道:"事到如今,素总工大可以直说了,你到底要什么?"

    "夏总,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要什么?"素还真收起笑容,少有的严肃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玉离经虽然是邃无端请入局的,但他却是最积极行动的一个,所有的筹划都是为了将墨倾池掌控到自己手上,而邃无端想让墨倾池摆脱游戏馆的囚笼,至于你,夏烛幽,你一直在避免直接出面,迎合政策又打压我,应该都是你要独占墨倾池的手段吧。可惜研究院的股份你也只有25%,离你的目标还差得远呢。"

    "这个就不劳费心了,我自有打算。素总工要怎样才肯签授权书?"

    "我不签授权书。"素还真看着夏烛幽,缓缓说道:"但我可以签任命书,把研究所总工程师的Title给我。”

    “要是我不答应呢?”

    “夏总,你不需要把我当成敌人,至少目前来说,与我合作,你会得到更多。”素还真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流淌着金色字符的六面体模块浮现在他手上,柔和的光芒竟将他的脸照出了几分圣洁。

    “这是?”夏烛幽不明所以。

    “你可以叫它‘乐园’,相信我,这足以改写世界。”素还真慢慢攥紧手心的金色模块,目光灼灼看向夏烛幽:“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试验看看。夏总,你就不想知道,墨倾池面对我们四个的时候,到底会选择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