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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有人香径淡凝脂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却说登基大典,即昭武元年五月初六。少帝虽未及加冠之龄,但祖宗之法仍不可废。

    龙逄言进言曰:“今改元为昭武,陛下应尽快筹备登基仪式,此举可为天下昭告往训,遵典崇礼,以安宗庙,存社稷,且明于至公也,以慰先帝祖宗之心,切不可怠慢。”

    登基仪式繁冗复杂,天还未亮,云步月就被伯州犁叫起来沐浴更衣。少年新帝睡眼朦胧地站在一众侍女太监中,宫人们有条不紊地为他穿上层层叠叠的衮冕,里着青缘黻领中单,外罩六章玄衣,下着六章黄裳,系素朱白绦大带,配白玉革带,带系龙火纹黄罗蔽膝,两侧挂牡丹云凤玉佩,及大绶、小绶,皆以玉环龙文纹饰,脚著朱袜赤舃。伯州犁手捧冕冠,小心翼翼地为云步月戴上,并系上丝绦带,叮嘱道:“登基大典为时甚久,若皇上饥渴,奴才已备妥吃食,可偷偷进食。”云步月头顶冕冠,动作不敢太大,只是微微点头,道:“有劳言常侍。”

    是日正当时,天仪殿前,仪、乐、祀、官之阵列已具,八佾六十四人,为方之阵。中建祭天台,陈礼器、玉帛、牲俎、黍稷,朱毯从台至殿,肃肃在焉。云步月缓步行至殿前,手执玉镇圭,伯州犁并四位常侍,皆等在旁。稍,谢蝴蝶、龙逄言、十香词三人执象笏立于云步月身后。全场皆寂,鸦雀无声。

    待钦天监三位副天官燃起祭天台上天灯后,便由天官钗上燕焚香祭天,敬问国运。祭天台上香烟袅袅,火光猎猎,台下乐工奏起迎神曲,钗上燕敬香后,转身高举签筒,随着迎神曲跳起舞来。随着她舞步翩跹,衣袂飘飘之间,踩着古老的鼓点,唱起祝文,曰:“承天之神,照临下土,集灵于此,兴甘风雨,庶卉百物,庶物群生……”辞未唱完,忽听得头上传来羽动之声,抬眼望去,竟是一只周身雪白的鹦鹉。

    白鹦鹉不知从何而来,在祭天台上盘旋一圈后,倏然朝签筒直刺而去。燕虽为修仙之人,然于祭天仪式上,绝不可用仙法,故白鹦鹉轻易将其手中签筒打落。本应在祝文结束后再摇签,因鸟击,命签提前摇出,在地上滑出数米方停,副官忙上台拾命签,躬身交与钗上燕。

    时,阶下殿前文武百官,皆失色,帝益惨然,愁云布面。

    然变故虽多,而礼不废。燕视命签,宣读天命所示,曰:“签曰:‘礼肃而庄,不可以慢。穆穆贤主,明明如星,赫赫如辰。’”

    文武百僚皆默然,齐呼:“圣上明德,必能致太平于大周!得此贤主,实乃大周之幸!臣愿誓死效君!”

    后,少帝宣曰:“朕膺昊天之眷命,奄承九庙,思欲泽动四海,惠浃群生。今皇帝入继大统,祗奉宗祧,承重皇基,光抚万姓。钦惟武宗皇帝为天下三十四年,于兹大渐不康,举后事备得其人。朕方以社稷为重,人望所归,予违汝弼,朕不敢私,祗应天意,询谋佥同。可即皇帝位。所宜更改事条,间有未暇举行者,宜令宰臣百僚集议以闻。”又宣曰:“先帝圣德神功,包于海内。予违必纠,故顺及先皇帝旨,皆有便宜从事。仍戒内外大小文武臣僚,各体朕意。”百官皆再拜。

    翌日晨,帝与百官俱至太庙,行祭祖之仪。帝乃亲置礼器、供酒食,焚香烧纸为备。始,持玉圭,拜太祖、高祖、太宗、世祖等祖宗,后焚香,诵祭文,行揖礼,退。

    还至宫中,已至晌午,天清无云。须臾,下人报曰: “左相龙逄言候谒于殿外。”伯州犁命曰:“圣上正更衣,请丞相在太仪殿稍坐,奉茶水,切不可怠慢。”下人退。

    俄顷,云步月出,会龙逄言于太仪殿。云步月内着搭护,外罩赭黄圆领窄袖袍,腰系玉带,侧挂一描金云蝉纹莲玉佩,头戴二龙戏珠镶金玉冠。却看殿中恭候之人,不过而立之年,生的乌瞳粗眉,面若怒目金刚,鬓若风裁细柳,目不凝而肃,唇不启而穆,髯长四寸,声若鸣金,不怒自威,穿圆领紫襕袍,束金玉带,侧佩玉鱼,头戴幞头,脚穿乌皮六合靴。世人称左相,皆言其为刚烈忠贞之质,金刚不凡之体,性如青竹,百折不弯。

    “左相大人百忙之中前来见朕,不知所为何事啊?”

    龙逄言拱手作揖,道:“臣未报先进,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云步月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今登基大典已成,虽多有变故,但无碍于其他。臣斗胆进言,望陛下能着手六宫之事,以充子嗣,此举上可慰先帝在天之灵,下可延续真龙血脉,实乃重中之重也。”

    “可朕尚未有倾慕之人,何来六宫一说?”

    “陛下可知先帝十有六而娶陈后,三十立国,后又纳数位妃嫔,而及仙去,膝下仅陛下及先太子、华礼长公主、宁远公主、静姝公主尚存,仅善事房记录,在元亨十年到二十年间就相继有六位皇嗣夭折,可谓是人丁单薄。况陛下不可不知,这三宫六院,朱墙之内,与前朝相系,甚为紧密,古往今来,皇嗣易夭之象,正是由妃嫔争位及前朝祸事而来,臣闻民间有诗曰:‘兄在前朝位重一,妹在后宫恩足十。’由此,陛下须重娶后纳妃之事,莫要让前朝臣子为此而多虑。”

    龙逄言说罢顿了顿,委婉回答了少帝的疑问:“陛下居域中之大,言行皆为众生之表,娶后纳妃之事,关乎前朝安定,还望陛下莫要思以私谋公之念,宜以大局为重,生民为要也。”

    少帝闻言,微微皱眉,问道:“朕闻先朝仰光帝,娶丞相之女,得贤相相助;秦国湘川王,娶幕僚之妹,得卧龙相助;齐国庐陵王,娶将军之姊,得猛将相助。此三者,皆娶能臣亲族,方登国之帝位。如此看来,娶妻非娶贤,娶权而已,丞相可是此意?”

    “正是。”

    “……若嫁娶之事可平前朝口舌,依爱卿之意,后位须给哪位将相亲族?”

    “依臣之见,太后之侄,西平侯之女,最为合适。西平侯乃先帝宠臣,开国大将之一,先帝与太后伉俪情深,太后之兄又平西南战乱,受封西平侯大将军,陈氏一族,于朝于野,皆名声赫赫。今太后侄女,姓陈名日月,正值二八年华,与陛下相仿,若陛下有兴,臣过几日将其画像带与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那便有劳左相大人了。”

    “微臣惶恐。”

    待龙逄言退下,由宫人护送回到了就寝的清思殿后,云步月这才毫无形象的把自己摊在了寝宫的床榻上。他保持一个姿势,盯着床头雕龙木围上悬挂的折纸小狗定定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又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大步流星的朝清思殿门口走去。

    此时仍未到用膳时间,云步月屏退跟随而来的下人,从清思殿慢悠悠地沿着朱红的宫墙走着,不知踏过了多少有些磨损但干净如新的砖石,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生意盎然的绿,花团锦簇之间,还有亭台楼阁凌于碧波之上,廊桥曲折,渺渺数里。

    此处正是御花园,云步月缓步游于奇花异草之间,弯弯绕绕,眼前豁然开朗,一假山临于碧潭旁,垂首俯颈,状若拱桥,山下立一石碑,上书金钿岩三字,正是山石之名。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

    “是何人在此?”

    视奇石之名,云步月思及汉皇杨妃之事,心下不由得百感交集,刚要吟咏诗词时,却被一娇喝打断。

    倏然,两个妙龄女子从金钿岩后鱼贯而出,定睛一看,两人皆是绝色,貌比貂蝉,更胜明君,恍若杨妃,实乃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云步月定定神,对两人拱手,说道:“此处乃皇家花园,不知两位小姐为何在此?”

    刚才出声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反问道:“我们是奉命进宫为圣上献舞的,你又是

    何人?”

    思索片刻,云步月答道:“不知小姐可曾听闻过玉鸾郡王?”

    “听闻过,据说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在下正是玉鸾郡王。”

    听罢,两名女子连忙作揖,为首的女子道:“是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郡王,还望郡王莫要怪罪。”

    “无妨,两位小姐姓甚名甚?从何而来?”

    “妾身雪片莲见过郡王。”

    “妾身雁来红见过郡王。”

    云步月这才看清后面女子的容貌,顿时惊为天人。

    自称雁来红之人,不过及笄之年,生的面若鹅蛋,肤若凝脂,眼若水杏,含情而不露,朱唇榴齿,含春而未启。动若飞燕舞银盘,玉臂托纱交相映,静若明君抚琵琶,柔荑拨弦暗飞声。两颊点圆靥,唇下生一黑痣,如画龙点睛,平添几分魅惑。

    曾几何时,自己身边有一人,也是唇下生痣……

    似是注意到云步月的视线,雁来红款款上前,道:“妾身与小妹是京城仙乐坊舞妓,奉命入宫献舞。妾身与小妹此前未曾见过郡王,小妹愚钝,冲撞了郡王,着实失礼,妾身有一事相求,还请郡王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妾身与小妹一介草民,实乃低贱之身,命如薄纸……”

    说罢就要拉着雪片莲跪下,云步月急忙上前扶起二人,道:“我只是个富贵闲人罢了,宫廷礼数之多,不必在意,何况此处只有咱们三人,两位小姐不用如此拘谨,今日偶遇在此,乃是缘分使然。”

    闲聊几句,方知她二人无父无母,自小在教坊长大,以舞蹈奏乐为生。雪片莲善舞,雁来红善琵琶,都是民间红人。此番入宫,是为新帝登基的筵席献舞助兴。

    说了几句后,雁来红突然压低声音,问道:“郡王可知圣上何时行选秀之事?”

    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不固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