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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濡湿了,就连衬衣也若有若无地贴着后背。 陈词坐起来,探身摁灭了灯。 楼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关了灯才发现原来连天都不怎么亮。 灰蒙蒙的一片, 带着冬日清晨散不去的雾气。他懵了好一会儿,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顾言将他卧室里的床换了, 很大, 一个人躺在上面都会觉得空荡荡, 陈老师视线落在一个点, 入目是刺眼的白。 墙是白的、门是白的, 就连手指往上,带着被褥动了动,也是一片白色。 陈词下意识地, 将手放到左耳耳钉上,轻轻地捏了住。 意识像是一下子回溯过来,他终于从清晨梦魇惊醒时的怔愣中回过神。 …… 想顾言了。 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所以夜里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要开着所有的灯,要将房门锁的死死的,还有将枕头抱在怀里,直到热出一身的汗也不撒手。 这时候就会想,如果顾老师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好一点。 他会不会一夜安眠,不被那些像是蚕丝一样的线勒住脖子,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会不会……从无边无际的梦魇中醒过来? 梦里乱糟糟的,恍惚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屋子里没有暖气,连灯都没开,黑压压的一片,从窗户向外看去能看见雪花正好落下,屋子内却很吵。 小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光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算周围全是黑暗,眸子里却还是亮着的。 他有些冷,瑟缩在墙角,抱着胳膊害怕地盯着门看。 许是用劲大了些,胳膊上一阵尖锐的痛意传进大脑,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周围很黑,只能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他看见自己胳膊上交错的红痕。 竹尺打出来的。 然后屋外吵闹的声音渐散,男人带着浓重的酒气踢开房门。 光亮洒进来,驱散的不是黑暗。 而是带着血腥味道的鞭打。 鞭打的原因有很多。 站在不合适的地方碍到他眼了,外面下了雨衣服弄脏了,要自己去帮他买酒结果酒瓶打碎了…… 总有一些荒唐到听见就会冷笑的原因。 这是一个醉鬼,一天都没几分钟清醒的时候,眼窝深陷着,醉了会打孩子,清醒过来又会道歉。 陈词其实记不清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多少年,只知道身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没有光,甚至连一扇窗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亲人,可那个亲人将他视作仇人,因为一些他压根就窥不见相貌的原因 于是就算光透过门扉穿进来,也永远带着地狱般的黑。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是什么好天气,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太阳透过云层。 陈词揉了揉头发,屈腿坐着,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 顾言这些天加起来也没睡到几个小时,可是就算这样这人也会每晚都给自己发消息。 昨晚因为潜意识里藏着的那一点害怕,陈老师很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哪怕随便乱聊,也很希望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他自问自己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顾言好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那一点被藏起来的、不知所踪的惧意,所以变着法儿的跟自己聊天,哄他开心,直到将自己哄睡着。 所以这时候打开手机,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顾言发的。 gy:陈老师乖乖等我回家,怕黑的话记得开灯。 “……” 总有些恐惧会因一个人加深,却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散的淡淡的,捉不着也不愿去捉。 陈词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没一桩一件是好的。无论是凄惶无助的儿童时期,还是冷峻孤傲的少年,身边的人大抵都那样。 就算怀着善意,也不会愿意接近自己。 自己带着刺,那就不怨别人疏离。 可是就算年中的时候,在威尼斯的那场相遇,陈老师将所有温和都收了起来,睁眼便是带着疏离的问询,而后也不曾伪装过一分一毫。 可是顾言却走到了自己身边。 是他主动走过来的。 然后和自己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温柔地等着自己向他迈出一步。; 过去就算再难堪,但总有现在和身边的人是可爱的。 可是人会贪心,陈老师也是这样。 得到了这时的温暖,居然会开始想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生命中也有顾言会怎么样。 梦魇其实也不全是梦魇。 他梦见了黑暗的小房间,梦见了身上的伤痕,梦见了腰部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攥紧了玻璃划向那人眼睛的自己。 他是想杀人的。 但是临了换成了眼睛,那双永远透着怨怼和诘难的眼睛。可是又不知怎么的,最终手腕上扬了一个弧度,在人眉骨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道疤。 男人半边脸都是血,浸染的吓人。但是陈词却清楚,大部分血是从自己手心流出来的。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再是无畏,真伤人的时候手还是会抖。 腹部、手心,就连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缩在一个小巷子里,任由雨水沾湿头发。朦胧中他抬起头,似乎看到有人撑着伞从巷口走进,笑着向他递出一只手。 雨天,阴沉沉的,那人却带着光。 而后他眨了眨眼,看见那人右耳上熟悉的耳钉。 是星星的颜色。 …… 于是梦魇也就不再那么可怕,明知道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东西,但还是会心安。 他那天伤的很重,醒来就在医院了,再然后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被判了刑。 十年零三个月。 其实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刑罚,但陈词从死里逃生出了来,对一切都淡淡的,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 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起诉了其他罪名一起叠加。 只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里没这个人了。 ……也挺好。 十年。 自己在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带了一身伤疤和伪装起来的性子。 判他十年,冤枉吗? 陈词懒得去想,眼睛能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有一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干净得让人想去闻一闻它的味道。 陈老师从床上下了来,伸手将窗帘拉开,视线淡淡地向下扫去。 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大概也还在这周围。 陈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理他的。 他想了想,给顾言发了条消息。 陈词:你家装修好了吗,我想去你家过年。 发完他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